張木流撿了一根細枝,把燒紅的木塊兒往一起攏著,輕聲道“招魂符,能值多少錢,有什麼作用呢?”
背刀漢子急忙說道“品秩隻能算作中等,可這符籙的確是我家傳,對世間鬼物有天然壓勝作用。當然……也跟自個兒境界有關係,若是自身是金丹,最多能拿住元嬰鬼物。”
張木流了然,所以這家夥碰到金丹鬼修還能絲毫不懼。
那茅九接著說“就是有點兒難學,我從五歲開始學,到了現在,足足用了三十年,才勉強畫的出看的過去的符籙。”
張木流打眼看去,茅九瞬間便明白了前輩意思,此刻性命攸關,腦子嗖嗖轉。
背刀漢子顫抖著手臂,撿起一根兒樹枝後在地上畫符,張木流隻是看著他畫完而已。
等那茅九將祖傳的招魂符畫出,硬著頭皮以詢問眼神看去,可見那位白衣前輩麵色淡然,他覺得自個兒還是畫的太快,準備放慢速度重畫一遍,起碼得讓前輩記住怎麼畫才行。
可張木流卻是看向方蔥,笑問道“學會了沒有?畫來看看。”
少女並指為劍,以劍氣虛空畫符,一氣嗬成。
茅九可是嚇傻了,心說今夜是招惹了什麼大神?自個兒苦學三十多年才堪堪能畫出來,人家隻是隨意一眼便輕鬆畫出。
其實最嚇人的,還是這個少女如此劍意,居然還隻是身旁心狠手黑的那人的徒弟。
徒弟都這樣兒了,師傅恐怕更嚇人!說去郤略山估計也不是玩笑,可若是真去了,自家山頭兒還不要給他拆嘍?
事實上,張木流也極為吃驚,方蔥居然有如此之高的符籙天賦?他自己能看一眼便學會,是因為在那夢中時,曾有一世便是以符籙入道,雖不至於知曉天下符籙,可學起來卻極為簡單。而方蔥,即便有個虛無縹緲的前世,可現在又不是生而知之,怎麼就看一眼就會了?
強忍著沒變臉色,張木流轉頭看向茅九,笑著問道“這道簡單符籙,好像不夠買你一條命吧?”
茅九欲哭無淚,心說自個兒這是碰到劍仙還是碰到那狗日的商家弟子了?可一見那白衣青年作勢抬手,茅九趕忙苦兮兮道“前輩,我的確還有一道招魂口訣,可那是我們郤略山的根本所在,照理說不該外傳的。”
張木流已經抬起手臂,茅九急忙道“我才是郤略山的根本,我要是沒了,說什麼都沒用,我這就教前輩。”
隻不過張木流卻好像改變了主意,拿出一隻拔了毛兒的野山雞,開始烤肉。
方蔥不好意思說,不過張木流知道,小妮子最喜歡吃這野山雞,還有自己家鄉的那麻什。出門在外,揉麵什麼的都不方便,野山雞倒是隨處都有,逮一隻給小妮子烤了便是。
張木流笑著說“聽茅大俠口氣,還不太瞧得上凡俗女子,非得什麼俠女仙女才看得上眼?”
那道口訣張木流並未收下,不過這可讓茅九心中更加忐忑。收下了那是換命,沒收,自個兒就隻有半條命。
這會兒又聽得前輩問了這個讓人沒法兒回答的話,茅九已經心如死灰,不知該怎麼辦。
張木流轉過頭露出個笑臉,茅九隻能苦笑一聲,一副破罐子破摔模樣,“有肯定是有,說來不怕笑話,俠女我睡過一個,仙女也睡過一個。可活了這麼久,除了那些賣肉女子,我就隻跟那兩個有過關係。”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打趣道“我猜,肯定是先喜歡仙子,然後被人甩了,這才喜歡俠女的吧?”
茅九臉色漲紅,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道“人人都有自己不願意說出口的事兒,這些事情我不想說,前輩要是想殺我,百八十斤肉拿去便是,我沒什麼好說的。”
一旁的方蔥冷笑道“脾氣不好?沒挨夠打吧?方才說我的話,你以為就能這麼過去?”
茅九再不言語,打的算盤就是,你要殺就殺,我要是不喊疼我就是龜兒子。
張木流笑道“那就再打一頓吧,留一口氣。”
方蔥緩緩起身,拽著茅九脖領子便出了破廟,張木流笑著烤肉,外邊兒砰砰落地聲音夾雜著鬼哭狼嚎,過了不多久便是那求饒聲音了。
小妮子又把茅九拎回來,取出個小水壺倒水洗手,這才撕下一條雞腿兒吃了起來。
張木流看著已經哭不出來的茅九,歎氣道“茅大俠骨頭不硬啊!”
茅九現在是真的生不如死,你要殺就殺,嚇我乾嘛呢?
“腦袋掉了碗大的疤,為何要折磨我?”
白衣青年又遞去一根雞腿兒給方蔥,然後轉頭笑著說道“行了,趕緊跑遠點兒,彆平白無故搭上性命。不過我還得勸上一句,像今天這樣的善事可以多做,可像今天這樣的找打的事兒,要少做。你若是碰上個脾氣稍微不好的,你還能有命嗎?”
茅九不可思議道“前輩這是要放我走?”
張木流笑道“不求你日行一善,可有些事兒要是實在看不過眼,就去量力而行的管一管。”
說著給那背刀漢子拋去一張符籙,“若是因為管閒事而惹了禍,用這個跑,自己學著畫也行。可若是為非作歹時用這個跑,你小命兒難保。”
茅九艱難爬起,砰砰磕了幾個頭,說自個兒以後一定管好嘴,做善事兒。可沒等他走兩步,方蔥猛然站起來,一腳便將其踹飛,飛了極遠。
青年把酒葫蘆拿起,灌了一口酒後笑著說“狐狸不是愛吃雞麼?三位狐仙老這麼裝睡可不行。”
三個女子緩緩睜眼,起身後先朝著方蔥微微行了一禮,然後才轉向張木流,舉手投足都有那魅惑眾生之像。
三個女子忽然身形重疊變作一人,其餘三個男子也化作幾縷青煙,連同外麵馬車馬匹一同消失不見。
張木流皺眉看去,片刻後又舒展眉頭,隻得苦笑不停。
原來是自個兒想岔了,不是海歸山來的。
那女子笑道“張公子可真是好眼力,這都能瞧出來?”
方蔥已經拔劍,神色十分冷漠。
她可不是傻,而是與張木流在一起時,不願意聰明。現在師傅都已經說出來,這人是隻狐狸,決計跟那樾鶯城關係匪淺,而師傅就是那晚上受了極重的傷。
張木流攔都攔不住,方蔥已經向前一步,大聲問道“跟那個狗屁大先生是一夥兒的?憑什麼傷我師傅!”
那狐妖明顯一愣,緊接著掩嘴而笑,“又不是當狐狸的就非得是一家人,她是九尾狐,我也是九尾狐,可是呢,我是有色界遺民,是一隻正兒八經的天狐哦。”
如此隱秘之事,這隻狐狸居然就這麼大大方方說出來。
天庭三十六重,其實也有區分,就如同那無思江遊天,便也是有色天。
張木流伸手按住方蔥腦袋,欣慰道“徒弟都曉得給師傅出氣了,不過你找錯人嘍。”
其實打從張木流與方蔥落地,這處地方方圓百裡內便被那隻九尾狐施法困住,大先生之流,拚死都進不來的。
方蔥還是有些不信,世上哪兒有那麼多九尾狐?
可張木流卻笑著說“上次在驤龍府,我去龍神廟你忘了?當時我有如在光陰長河走馬觀花,看遍了數場大戰,其中算得上極早的一場,就有眼前這位前輩。”
方蔥這才撓了撓頭,疾速收起青白,小碎步轉去張木流身後,以頭抵著青年後背,少女麵色通紅。
這麼說來,最早那不宜觀看的畫麵,其實是都是假的?因為那三個男子都是假的嘛!那自個兒心中所想,是不是全給這天狐前輩聽去了?
張木流笑了笑,詢問道“所以前輩是在試探我嘍?”
天狐也是一笑,“你這一路上,可是見了不少大人物嘍!後邊兒還多著呢。”
張木流又道“那前輩打算?”
女子歎了一口氣,無奈道“那場大戰你又不是沒見著,我的誓言還在耳中,當然要信守諾言了。”
白衣青年退後作揖,方蔥也有模有樣的學著。
張木流神色嚴肅,恭敬道
“送前輩!”
………
這年七夕,有個活了萬古歲月的狐族老祖兵解離世,勝神洲那座木秋山,有一隻白狐從死胎爬出,跌跌撞撞去往秋潭。
有個頭上插著一支長槍模樣發簪的粉裙小姑娘,光著腳丫子在秋潭水中晃蕩。
妖苓左看右看,抱起白狐,悄咪咪說了句“初秋木秋山秋潭,三個秋,天涼好個秋。”
揉了揉方才撿到的白狐,小丫頭笑嘻嘻說道“我就亂說的,你可千萬彆告訴彆人。”
白狐腦袋往妖苓懷裡塞了塞,小丫頭便高興極了。
其實她好想又碰到一個下雨天,有個一身白衣的讀書人咋咋呼呼跑來,說要捉鬼。到時候她就可以跟他炫耀
“呀!我妖苓也會作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