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來,隻要不主動牽連,相信劉仁那些人也不願意將事態擴大,畢竟這事宣揚出去,他們也沒好。更何況,劉成恩那些人要對付他,也不會用這個名義。鄭直不過是因勢利導,試探一下朱千戶等人。然後借此判斷下一步該怎麼走。如今看來,錢都喂狗了。
剛剛走到廊下,他聽到身後有動靜,扭頭看了眼,嚇了一跳。朱千戶帶著朱百戶、朱總旗、朱小旗走了進來,手裡還提著明晃晃的刀“乾啥?”
“俺把他們三個帶過來了。”朱千戶直接開口“銀子給了老田他們。其他人俺管不著,這三是俺兄弟,他們要是敢跑,俺第一個剁了他們。”
朱千戶從小就懂他不聰明,卻從小聽著宣宗瓜蔓抄長大的。當初為了不留後患,所有與漢王有瓜葛的山東衛所官員被全部殺光,血的教訓告訴他,就算現在離開鄭直,對方一旦完蛋,他也跑不了。
而幾十年的人生經驗還告訴他,鄭直沒有那麼容易垮。不講彆的,鄭家和皇後可有親戚關係。還有一句老話講的好‘莫欺少年窮’。隻要鄭直蹚過去,那麼今年才十四的他,未來一定不會差。他倒沒有認為鄭直一定會再考中狀元,而是認為鄭直的名氣走哪都餓不死。敢打首輔的元孫,就是混綠林,也能立起一麵旗。
朱百戶三人互相看看,竟然就光棍的不吭聲,一副任殺任砍的模樣。
“滾滾滾,不願走,就睡覺去。”鄭直笑罵一句,轉身就往正堂走,心裡卻鬆了口氣,錢沒白花。
關上門,鄭直也睡不著,乾脆胡思亂想起來。年輕人是衝動的,固執的。開始他想的不過是如何招架;明日向楊儒求教,如何給那幾個王八蛋敲悶棍。可慢慢的,意難平的他就變成考慮,是坐以待斃;還是明日帶刀去東江米巷先下手為強,砍死準備上朝的劉健或者焦芳,然後逃出城去大同砍死劉宇,最後落草為寇。
不得不講,無知無畏,鄭直才十四歲,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尤其他前年在山西,親眼見過數千人廝殺,親身在土匪窩睡過之後。長久以來被他埋在內心深處的戾氣突然就冒了出來。
想到最後,鄭直有了決定,這事若不能有個了斷,不光他,鄭家也好不了。乾脆,反了,當賊解元去。這樣固然會讓鄭寬難堪,卻能夠保住鄭家還有鄭寬的前途。大不了以後學戲文裡,話本裡講的,來個詐死偷生。
就在他開始滿屋四處找刀子,準備天一亮就砍首輔的時候,朱千戶又在窗邊喊話“五郎,吏部的石老爺來了。”
“請親家舅公稍候。”按理講鄭仟和周氏的婚期還有兩個多月,可是鄭直實在不願意亂認祖宗,乾脆含糊的稱呼對方。他不懂這位咋就冒了出來。換了衣服,急匆匆來到前院,當即看到了拿刀佩劍的田文勝等人。看來這些日子,錢確實沒白花,看來鄉黨,同袍確實可靠。
“先生星夜來此可是出了啥大事?”一進屋,鄭直立刻拱手行禮。
“那倒不是。”石確起身拱手。幾個月不見,對方氣色紅潤,看來混得不錯“是有人讓俺給解元帶話,昨日的事想來是諸位喝多了,言行無狀,賢侄切莫放在心上。”
“先生講的是陝西巷的事?”鄭直感覺有些看不懂,不該是對方給他亂安一個罪名,然後抓起來嗎?
“對啊。”石確勸道“俺也聽人講了,這事五虎做的沒錯。那劉仁的朋友撒酒瘋,胡言亂語,教訓他也應當。不過劉仁畢竟是勸架,何必遷怒於他。”
鄭直聽石確講的含糊,不確定的問“先生聽人咋講的?”
“難道不是賢侄和人打架,劉仁勸架,結果被那邊打了,五虎也遷怒劉仁交友不慎?”
鄭直目瞪口呆“那先生沒問劉仁的朋友是誰?”
“那個廣西土舉子鄭禃啊。”石確皺皺眉頭“難道有詐?”
鄭直感覺好笑“敢問先生可曉得那位廣西土舉子住在哪?”
“你家胡同裡第五家。”石確也是好脾氣“賢侄若有委屈,不妨直言,俺們是鄉黨,還是親戚,不會胳膊肘往外拐的。”
“那他們打算咋辦?”鄭直沉默良久,開口詢問。顯然,那位廣西背鍋狂人來了個反向操作,又把鄭直給賣了換錢。
啥叫顛倒是非,他算是開眼了。不過幾個時辰,人家就已經把兩個關鍵人抹去,然後對於劉仁這個肇事之人也給洗成了無辜受害者。反倒是他,成了一個文痞。對方請石確來講和,又何嘗不是一種顯示力量後的逼迫。
“劉仁交友不慎,可是也被那位土舉子打了。”石確見此,也不追問,他何嘗看不出,這事彆有內情,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時候他必須裝糊塗“一切都是那廣西土舉子的錯,他願意賠五虎五百兩銀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銀子俺就不要了。”鄭直恭敬的講“煩勞先生帶話給劉仁,若是讓俺在京師再見到他,那五百兩,就給他買棺材吧。”
石確嚇了一跳“何至於此,到底發生了啥事?”
“沒事。”鄭直依舊恭敬的回答“就是他講的,俺因為他交友不慎俺,故而遷怒於他。”
石確臉一紅,惱火的起身“五虎怪俺?”
“晚輩不敢。”鄭直裝了十多年的乖孩子,此刻再也壓不住火“俺明白先生的難處,求先生也不要為難俺。”
石確歎口氣,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