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滹沱河兩岸已經有了濃濃喜慶味道,畢竟還有九日就該冬至了。趙耀顯卻並不在意,他生母本來就是妾,如今年紀也大了,不得趙磊歡心。趙耀顯目下最關心的就是找到鄭虤,他感覺,發現了對方和三嬸的把柄。鄭虤為何不願意趙耀慶認祖歸宗,趙耀顯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對方若要達成願望,必須順遂了他的心意。
“那是鄭家的船!”客船途經廉台渡時,軍伴指著碼頭上的一艘小船“小的前年跟著老爺和鄭家三老爺還在那船上垂釣。”
趙耀顯不動聲色的看看遠處,就看到熱火朝天的碼頭裡,幾個丫頭婆子正簇擁著一位身材搖曳的婦人下船“那是誰?”
“不曉得。”軍伴仔細瞅了瞅,搖搖頭“鄭家的女眷,小的從沒見過,想來是鄭家三老爺的家眷。”
趙耀顯瞅了瞅,趕緊閉住眼,不再多看。他以後是鄭家人了,咋也不能做出醜事影響了前程。卻又忍不住睜開眼再看了一次那婀娜背影,心中默念,趕緊扭過頭,背過身“船家,再快點。林濟洲。”
船夫應了一聲,將船帆拉滿。趙耀顯腳下一輕,頓時感到了一股推力。雖然前前後後,他已經坐了兩個多月的船,大概適應了,可畢竟是北人。為了分散身體不適,趙耀顯看向沿途兩岸。這才發現,廉台渡一側大概裡許的地方,竟然多了一條岔河,想來這就是槁城縣修的回水堤。話說這速度夠快的,他走去南京的時候才剛剛開工,這才兩個多月,回水堤竟然就修好了,這江監生果然有本事。
趙耀顯自然不曉得,若沒有鄭家的炸藥之效,就算江監生再調度得力,籌劃高明,也不得用。甚至鄭直都沒想到,炸藥除了殺人,炸礦,還可以用來修路。有了這種利器,力工們不用掄著鎬鍬使勁鑿地,隻需將被炸開的土塊運到廉台堡翻曬製作三合土。如此一舉數得,工期自然飛快。不但將回水堤修到了廉台堡下的廉台村,又繞了幾個彎,將堡東邊的一片低窪鹽堿地灌成了一座幾十畝地的大水塘。
鄭直可從沒想過如此規劃,在他看來,回水堤最好再引回滹沱河。因此前幾日他回到槁城,為了鑒證向李銳交付一筆巨款,得知此事後,就大為不滿。沒法子,修池塘?他瘋了。雖然修在堡外,又是槁城縣挑頭,也難以壓製悠悠眾口啊。
一個多時辰後,林濟洲已經出現在了趙耀顯的視野之中。隻是相比兩個多月前他見到的,如今的林濟洲同樣變得麵目全非。
靠近日照河的沿岸竟然已經修了一排排工棚,而原本林濟洲上的東碼頭,此刻也擴大了十倍有餘。岸上民夫如同螞蟻一般,成群結隊的攢動,果然是皇家氣派。
“公子,巡檢司的船。”船老大與趙耀顯關注的不同,立刻揚聲提醒。
趙耀顯尋著對方所指方向望去,果然有一艘巡檢司的快船迎麵開了過來。站在船頭的漢子扯著嗓門大喊“此處為皇觀,閒雜人等速速離開。”
“於老六,喊啥?是俺。”趙耀顯立刻認出對方,不滿質問“瞅瞅俺是誰?”
那人仔細瞧了瞧“哦,趙四郎啊。”
趙耀顯一聽,更不高興,卻壓著怒火“咋了?老六是指著在這守一輩子河?”
於老六一聽對方那話中濃濃的威脅意味,趕忙賠笑“四哥咋就惱了,小的這不給四哥說笑了嗎,做不得數。”
“滾。”趙耀顯懶得分辯,吝嗇道隻用一個字打發對方。
“四哥,莫生氣。”於老六忍著憋屈,趕緊道“這是守備老爺的軍令,沒有腰牌,誰也不得上岸。”
“那俺去拜訪朋友也不成?”趙耀顯一聽,倒是不好強人所難了。畢竟軍令如山,他要不識好歹,丟人的隻會是趙家的臉麵。
“那不能夠。”於老六身後的軍戶回了一句“州上的外人早都攆走了。”
趙耀顯一聽,更加意外“那可不老少人呢?”
“誰說不是呢。”於老六趕緊道“不過都讓城裡的織廠,作坊招工招走了。”
趙耀顯對此也不在意,織廠?作坊?能有多少人。林濟洲上攏共有近千人“那俺去瞅瞅俺表弟不成啊?真定衛的鄭虤鄭十哥。”
“那四郎得等俺們報上去,反正今個兒是不成了。”於老六自然曉得鄭十哥是誰,給了一個讓趙耀顯無可奈何的答複。
“那你給俺承報吧。”趙耀顯沮喪的回了一句,招呼船工向最近的碼頭廉台渡返航。他可不敢去真定,否則讓趙磊曉得,所有盤算就全完了。
於老六滿口應承下來,待趙耀顯的船開遠,卻啐了一口“報你娘的腿。”惹來一眾同袍大笑。
讓人家辦事,要麼你得有權,還得是管得住人家的權力;要麼你得給好處。趙磊不過是神武右衛帶俸差操,講白了就是乾拿錢沒權力的。趙耀顯更加不堪,不過一個舍人,不給人好處,誰理你。
趙耀顯的船中午時分停到了廉台渡碼頭,主仆二人如今也習慣了船上顛簸,為了防止暴露,乾脆窩在船裡。
“公子,鄭解元。”剛剛吃過午飯,趙耀顯正盤算明日咋上林濟洲,軍伴駒兒就走了進來“鄭解元的船停到俺們旁邊了。”
精打采的趙耀顯一愣,趕緊把手爐放下,走出船艙。果然看到碼頭土路之上,有過幾麵之緣的鄭直在幾個壯漢簇擁下,正要登車。
“十七哥留步。”趙耀顯來不及多想,就趕忙招呼,話已出口,才記起他也不曉得有啥能和鄭直講的,甚至為何喊住對方。可是看到鄭直已經回身,走了過來,隻好硬著頭皮,下船迎了過去。
“趙四哥咋在這?”鄭直確實有些奇怪,瞅了眼對方身後的船,似乎晌午時在林濟洲那邊見過。
“俺剛剛出了趟門,這不在此歇歇。”趙耀顯恨不得抽自個,都怪駒兒這個蠢貨,若不是對方那麼驚慌失措,他咋會冒出來,他不冒出來,又咋會做這蠢事。
“哦。”鄭直也沒興趣打聽人家的私事,想來趙耀顯不過就是想在他跟前露了臉“這大冷天的,趙四哥也不容易。”
“……”趙耀顯一聽,曉得對方這是要趕人,鬆了口氣“不敢當,不敢當,不過去了趟南京而已。”
鄭直一聽,笑著問“哦?去南京了?那可是好地方。”
“……”趙耀顯嘴唇動了動,點點頭“也就待了四日就回來了。”他感覺最好不要再張嘴了。
“聽人講,南京可有不少好玩的。”鄭直笑了“趙四哥可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