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下,袁愷從車廂裡走出來,在一個小廝引領下,走向偏院。遠遠的他就聽到了絲竹之音。穿過垂花門,繞過木影壁,果然,一堆樂人正在上房明間獻唱藝。
袁愷不動聲色的走進屋,立刻向高坐上首的張延齡行禮“侯爺,打聽清楚了。”
張延齡一聽,拍拍手。一旁的篾片立刻吆喝,屋裡的淼淼之音立刻停下,包括幾個篾片在內的眾人行禮之後,退了出去。
“曹朝奉一上午買下了一百股隆慶號;八十股崇禎號的股本。聽說正在湊銀子,還想再入手。”袁愷待屋裡隻剩下他和張延齡後,這才和盤托出。
“果然是個殺才。”張延齡笑笑“彆人他可以見死不救,泰山可不能撒手不管。”
早晨得知三不牙行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就讓袁愷去問江侃。哪曉得對方早就跑了,於是張延齡才想到讓人盯著鄭直,通過對方的舉動,來猜測這買賣能不能做下去。卻不想意外得到了一條消息,鄭十七可能要在牙行興風作浪。
作為從小含著金湯勺長大的人,張延齡雖然壞卻不傻。他已經看出來,如今的三不牙行早就成了投機商的池塘。隻要有波動,就意味著財富,海量的金銀。有金銀好啊,關鍵是這些金銀必須是自家的。
天下間的有錢人很多,會玩花活的不多也不少。可是他目前為止,隻遇到了兩個。江侃算一個,隻是對方是個贅婿,上不得台麵,又有姨母家存在,他也不好做的太過分。剩下的一個就是鄭直,旁的不講,能夠在姐夫,外甥還有劉健那個老匹夫之間全身而退,沒有點本事是做不來的。
如今鄭十七顯然眼紅了,也想來張延齡的池塘裡撈魚吃。那麼他就要告訴對方,俺給你的,你才能吃;不給你,你啥都吃不到。張延齡不但要讓鄭十七替他賺銀子,事後還要連鍋都端了。
“侯爺英明。”袁愷立刻恭維一句,然後故意裝傻“那下一步俺們繼續?”
“這不明擺著嗎。”張延齡自然瞧出袁愷在裝傻充愣,不過也不拆穿“繼續玩下去啊。”
袁愷應了一聲,正要出去,這時就看到有人四平八穩的從木影壁之後走了出來,趕緊讓到一旁“侯爺。”
張延齡一看,也不得不起身“兄長咋來了?”
“俺聽人講二弟最近的買賣風生水起啊。”張鶴齡笑著走進屋,也不理會袁愷,自顧自的坐到了上首位置。
“還說呢。”張延齡屈居下首,落座後道“原本是賺了一些,奈何不曉得哪來的強盜,前個兒把銀庫搶了,不但幾十萬銀子沒了,還搭進去百十條人命。”說著指指袁愷“老袁,給俺兄長講講。”
袁愷應了一聲,立刻開始將昨日三不牙行的事情毫不保留的和盤托出。
張鶴齡聽完之後,半信半疑,追問“那你那牙行還能開不?”
作為長子,他這段日子一直在給皇後收拾爛攤子,結果等昨日冬至時才從篾片那裡曉得了京師中出了這等賺錢的買賣。叫人打聽後,驚奇的發現張延齡也有一股,立刻不滿,這才跑了過來追問。本想分潤一二,哪知,空歡喜一場。
“能。”張延齡哪裡瞧不出張鶴齡的意思,奈何他是庶子,比不得兄長,咬咬牙“不過那點銀子各家分分也就沒多少了。”不等張鶴齡皺眉頭,就道“俺如今聽到個消息,也許賺的更多。”
張鶴齡不置可否,等著下文,張延齡看向袁愷。
“小的剛剛得到消息,鄭解元最近想要炒賣三不牙行內掛牌的幾家商號,若是操作得當,怕是比牙行的手續費賺的要多上十倍。”
“真的?”張鶴齡精神大振“快講。”
忙了將近一上午,趕在頭休市前成國公夫人張氏終於出現在了裱褙胡同裡的小院。繞過影壁,這才發現,院子裡邊冷冷清清。隻有挺著肚子的鄭七姐在,其她人都沒了蹤影“怎麼就夫人在?”
“也許一會來吧。”鄭七姐笑笑“王皇親那裡如何?”
“好說歹說答應了。”張氏四下瞅瞅,故意問“那幾家呢?”
“也成了。”鄭七姐捂著肚子坐了下來“總算熬過這一日了。”她這不是裝的,而是真的感到了一身輕鬆,可是片刻後又感到了一身疲憊。
“誰說不是呢。”張氏感同身受。
“夫人還想繼續下去嗎?”鄭七姐看屋內沒人低聲問。
“夫人什麼意思?”張氏心中一動。
“今日事過去了。可是三家皇親的銀子遲早要還的。”鄭七姐講出打算“我上午反對,是怕咱們一窩蜂的賣出去,牙行裡的人精們會看出來不妥,又跟上次張家鬨得那回一樣。如今隻是你我兩家,就不一樣了。”
“可是市場上的四當股本大部分就在咱們十家,一出來,不就讓人曉得了?”如今十家掌握了四當股份中的大概九成二的股本,還有大概不到一成的股本之前購買的人捂著。張氏並不反對見好就收,也不反對反戈一擊。畢竟錢財麵前無父子,誰曉得其她人是不是也這樣打算。先下手為強,早一個跑出去,才能活下來。至於些許非議,誰在乎。她是怕事情沒做成,就露了底。
“我們自然不是一次都賣出去,每日賣上一些,慢慢來。牙行總能再撐一陣。”鄭七姐是個果斷的人,今日的事讓她感到了心緒不寧,隻要四當股份出手,就是幾萬兩,銀子在手,是買回來還是觀望都要從容很多,更何況……“我有意把牙行的股份也賣出去。”
“賣給誰?”張氏看向鄭七姐,她這次可是真的對此人刮目相看。果然是個乾大事的,果斷,凶狠。
“張家。”鄭七姐果斷道“我們是婦道人家,這次被嚇怕了。”
“他有那麼多銀子嗎?”張氏立刻不讚成,張延齡什麼德行誰不曉得。旁人做事還講究,他?白吃白占,還沒地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