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多月的摸排,一個人逐漸進入了白石的視野,錦衣衛北鎮撫司看監百戶錢寧,繼而肥羊坊也成為了他的一個關注點。很簡單,名滿京城的肥羊坊每年得利至少有五千兩往上,可錢寧這幾年卻一直十分低調。除了將隔壁院子擴充之外,平日裡依舊緊衣縮食。
俗話講,事出反常必有妖,朝廷可沒有講公職人員不準有副業。這些銀子,隻要來路光明正大,錢寧躲閃什麼?於是在反複權衡之後,白石決定以錢寧好友身份去錢家搜尋可能的線索。
“內子在家之時,就喜歡在書房讀書。”錢寧失蹤將近兩個月,李金花對其是否在世已不抱希望,畢竟錦衣衛已經死了幾十人。再加上出了正月,每日登門討債的不勝其擾,前不久剛剛大病一場,如今才剛剛有所好轉“平日間交友不多,隻有錦衣衛鄭勳衛可算良友。”
白石點點頭,又牽扯到了鄭直“鄭勳衛我也是認識的,為人古道熱腸。錢兄失蹤這麼久,大嫂就沒有向他求助?”
“自然有的。”李金花歎口氣“為了內子,鄭勳衛一直四處請托,奈何內子始終音信全無。”她是個要強之人,哪怕再傷心,也不會輕易落淚。
白石見此,又開始對錢寧與鄭直的旁敲側擊。奈何李金花終究隻是內院婦人,哪裡曉得她口中義薄雲天的鄭勳衛翻臉比翻書都快。不但早就將她的親哥哥埋進了城外野地裡種蘿卜,甚至她的這場病都是對方派人聒噪所致。
李金花也是頭腦一熱,才擔下沈俌所有欠債。本指望著錢寧回來後想法子,不成想對方生死不知。待進入二月,債主登門。鄭直自然當仁不讓,主動要攬下所有債務,可李金花哪裡肯答應。奈何錢寧隻是錢能眾多義子中的一個,平日也不受寵,實在銀子不湊手。於是在鄭直協助下,開始將肥羊坊的股份轉賣出去。
三不牙行,孔方兄弟會倒賬,確實坑了京師所有人。可因為交通不便,長江以南除了金陵外,其他地方受到波及相對較少。於是年後得到消息的大批南方客商紛紛帶著銀子來京師抄底。肥羊坊所有分號都是實業,如今隻是短期內現銀不湊手,因此交割出去一部分分號股份後,總算把沈大娘子母女救了出來。可人都有私心,李金花仗義出手不假,卻也感到了憋屈。因此月初交割了股份後,就大病一場。
就在這時門子走進來稟報“娘子,施家又來接人了。”
李金花一聽,大怒“就算不是親兄妹,可總也是名正言順的親戚。做兄長的沒本事做買賣虧了銀子,哪有用妹妹抵賬的?”扭頭對守在近前的婆子和丫頭道“把施家人給我打出去。”
婆子得了李金花指示,用西南口音的土話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白石有些好奇,卻不便多問。甚至將剩餘的問題咽進肚子裡,起身告辭。李金花心緒紊亂,也無心多言。讓門子禮送白石,自己則在兩個丫頭攙扶下向後院走去。
“問過了,這位沈大娘子的兄長施監丞去年投機股本,結果賠了。不但將東安那邊施家的財產賠光了,還欠了一大筆款子。”張彩回來後就將打聽來的消息告訴了白石“若講讓人齒寒的,自然就是他家。對沈大娘子見死不救便罷了,得知李金花賣了分號救下沈大娘子母女,幾日前就找來,要對方替他還銀子,要不就要把沈大娘子改嫁給一位南方的鄉紳朝奉。”
“咦?”白石有些好奇“我記得不是講去年年三十施家娘子也去為沈大娘子說項嗎?”既然還有心思幫助人,那就不該需要賣妹妹抵債啊。
“聽人講,原本債主看沈侍郎是皇親,不敢逼迫太甚。可是年後施大娘子帶著孩子投奔娘家,很多人猜測沈家不管施監丞了,所以才如此。”張彩不假思索的給出了答案。
白石點點頭“江中書那裡怎麼樣了?”
“還押在刑部大牢。”張彩低聲道“不過俺打聽了消息,有江家人找到了江中書無罪的證據,正在四處喊冤。”
“刑部不管?”白石皺皺眉頭。
這事據他所知根本就是張家內部狗咬狗,原本文官們打算借此扳倒張家,奈何時移世易,如今帝後已經和睦如初。如此再扣留江侃似乎無利可圖,那些人精為什麼不放人?
“目下還是淹禁,據說要等到熱審才會開審。”張彩打聽來的消息也有限。
朝廷製度,每年小滿後十日起,至立秋前一日止立秋在六月內者以七月一日止以天氣炎熱,凡流徙、笞杖,例從減等處理,稱為“熱審”。其製始於太宗永樂二年,初止決遣輕罪,命出獄聽候。至成化時始有重罪矜疑,輕罪減等,枷號疏放諸例。
江侃的案子雖然惹人注目,各個衙門都訊問過。奈何從入監開始,從沒有真正過堂。因此,江家人再著急,也隻能乾瞪眼。
“淹禁這種手段在下邊很常見,可是在京裡卻不一樣。”白石皺眉想了想“背後沒有哪座山撐著,刑部可不會知法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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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職還聽到一件事。”張彩瞅瞅門口“去年東寧伯被其兄長刺殺後,建昌侯夫人就再未露麵,哪怕是東寧伯出殯也隻是讓人送去祭品。從上月開始,焦家人就在張皇親街那邊鬨,講建昌侯殺妻。張家雖然一直否認可就是不讓焦家見到人。不過眼瞅著到了焦家東寧伯太夫人九十大壽,建昌侯夫人再不露麵就實在說不過去了。這不,今個兒這位大張旗鼓的去了東寧伯家。”
“哦。”白石不置可否,沒法子,牽扯到張家,他必須慎重“東寧伯的案子有定論了?”
“有了。”張彩點上一根煙“仇殺。其堂兄焦瀾所為。”
“東寧伯家的那些當掉的銀子呢?”白石有些好奇,畢竟這位東寧伯把家裡所有東西都當掉,顯然彆有所圖。
“這就不曉得了。”張彩搖搖頭“俺聽人講,焦家一個勁要見建昌侯夫人,其實是料定了這位活不了了。”
白石並沒有大驚小怪,這幾年光怪陸離的事他也見了不少。甚至少有的揶揄道“那這位侯夫人真的處境尷尬了。”
娘家人盼著建昌侯夫人早死,以便從張家獲得補償。張家人若是看中這位建昌侯夫人,估計也不會將其軟禁。
“算上乾隆當等四當損失的,加起來足有千萬兩。”張彩感歎一句“這麼多銀子,彆說幾輩子,就是幾十輩子都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