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直並沒有關注顧鼎臣,一個榜眼,算啥?他目下的注意力都在麵前的佳肴上,今個兒的菜確實不錯。更重要的是,如今已然是春末,天氣不冷不熱,端上來的菜不像冬日慶成宴那會,透心涼。
鄭直麵前桌上,有酒五盤,果子五盤,寶妝茶食五盤,鳳鴨一隻,小饅頭一碟,小銀錠笑靨二碟,棒子骨二塊,羊背皮一個,花頭二個,湯五品,菜四色,大饅頭一分,添換羊肉一碟,酒七鐘。
這些都是精心挑選的,檔次選較二甲和三甲進士的餐桌上的菜品要好。
之前原本不這樣,不論一二三甲,席麵是一樣的。直到弘治三年後,才重新將恩榮宴膳食分檔,劃分為上桌、上中桌、中桌三個檔次,膳食豐盛程度由高檔依次小幅降低。
顧鼎臣敬酒之後,並未回到座位,轉身看向鄭直“俺敬鄭狀元一杯。”
鄭直起身,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清朝最忌結黨,卻唯獨不禁同年來往,蓋因為殿試所選進士乃天子門生。同年之間互相扶持,立足朝野,乃是應有之義。奈何鄭直這狀元來得太過容易,哪怕是同年之中不服氣的依舊大有人在。甚至顧不得同年之誼,要讓他原形畢露。
好在鄭直習慣了單打獨鬥,從來都是獨自一人麵對四麵八方之敵。他本色終究是武臣,信奉的就是絕不讓對手出第二拳。顧鼎臣既然想讓鄭直出醜,他就是淪為笑柄也要把對方拽下去。至於來時鄭寬的忠告,早被鄭直拋諸腦後。
“聽聞鄭狀元精通音律,短短數年,創作曲譜無數。”顧鼎臣吃乾酒,卻沒有回去。
“講精通,未免言過其實。”一直戒備的鄭直不由一怔,不問四書五經?那他怕啥。雖然音律他同樣不懂,那些曲譜都是徐瓊玉改好之後,冒他之名散出去的。可誰規定狀元就必須都會,立刻大言不慚道“不過顧榜眼有何不懂,俺可以指點一二。”
對方張口一個‘狀元’,閉口一個‘狀元’,似乎生怕一會鄭直出醜,旁人忘了他的身份。
“哦?”鄭直不按常理的回複,猖狂的語氣,不但讓顧鼎臣措手不及,也讓會場為之一靜“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二者相與並行。是以音分宮、商、角、徵、羽。蔡邕《月令·章句》有言‘以耳齊其聲’,故又在五聲之外增加變徵和變宮兩聲,如此世間才有七音。不曉得這世間可有第八音?”
“有。”鄭直想都不想就回了“還有第九音。”
“願聞其詳。”顧鼎臣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步步緊逼。目下可是群英薈萃,信口胡說,丟人的可不止鄭直。
“言事相兼,煩省合理。”鄭直擲地有聲道“嶺南發音九聲,口口相傳。古人做《詩經》,采風九州,嶺南亦為九州。既有九聲,必有九音。顧探花文章不錯,於音律一道,尚需慢慢體會,隻是不可誤了學業。”講完拱拱手,坐了下來。
顧鼎臣差點如同當初的刑部右侍郎李士實一般口吐鮮血,總算忍住,回了座位。雖然鄭直是詭辯,可是人心都有一杆秤,他輸了。已然落敗,卻不可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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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宴會之處地方不算太小,因此遠處的進士隻曉得顧鼎臣在和鄭直較技,卻聽不見。此刻看到鄭直平靜如故,顧鼎臣悻悻然的模樣,頓時有譜了。
場中一眾盛裝的樂人雖然也很好奇,卻在左韶舞的催促下,急忙準備。
不等教坊司的絲竹再起,早就蓄勢待發的謝丕立刻起身,來到正中“晚生,浙江餘姚人謝丕,敬諸位大人。”
坐在前頭幾桌的諸位全都不動聲色的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馬文升發現相比四年前,鄭直變得有擔當了,自然也更鋒芒畢露了。可以理解,畢竟連中六元,獨占兩榜。可踩著同年進入官場,好嗎?
果然,謝丕吃乾酒後,又倒了一碗。同樣來到了鄭直麵前敬了一碗酒後,開始發難“鄭狀元一手快書傳為美談,不曉得可有師承?”
“無。”鄭直依舊乾脆。
“哦?”謝丕笑道“那在下請教,世間真有無師自通之人?”
“有。”鄭直感覺對方言過其實,問的一點都沒有水平。瞧瞧顧鼎臣,人家還能之乎者也一大堆“某雖不才,可當也。”
“俺也是。”謝丕汲取了顧鼎臣的教訓,立刻改了主意“蘸黑土墨,執竹毛筆,文章早立。”
“提金占鑽,鑿山石岩,清泉白水。”鄭直下意識脫口而出,講完一愣,這對子是孫淮南那本書上的。頓時看謝丕的心態就不同了,你丫的也是文抄公啊“不才區區略勝一籌。”
謝丕這上聯可是他冥思苦想多時,才作為當頭炮講了出來,卻不想鄭直這一點都不磕絆的回了,還對仗工整,心中凜然“能揮五色生花筆。”
“必是十年麵壁人。”鄭直可不是隻守不攻之人“筆底一詩能撼世。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這首詩鐘毅在智化寺時提過,他回去後就偷偷背過了。至於占乾和尚,那家夥隻認銀子,不認字。
謝丕雜麼雜麼嘴。對聯或許可以短時間拚湊,可好詩並不是這麼容易做出來的,還好他也有所準備。關鍵,對聯加詩的出題方式,是謝丕打算一會用來對付鄭直的法子。不想棋差一著,被對方搶先發難。更關鍵的是,相比鄭直這首詩,他準備的,未免太暮氣“硯池半麵可容身。才名少與鬥山齊,三考中書日已西。回首湘江春草綠,鷓鴣啼罷子規啼。”心有不甘,立刻用給人貼標簽,占領道德製高點的拿手好戲搶先道“鄭狀元文采過人,奈何銳氣太重。還需多讀前人佳作,開拓心胸。”
“鄭行儉風華正茂,何須古人開俺心胸!”鄭直卻想都不想就懟了回去“謝探花,儘信書不如無書,還需知行合一。”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謝丕哪裡肯如同顧鼎臣一般輕易認輸。
“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魚之樂?”鄭直反問。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謝丕再反駁。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鄭直如今才十七歲,正是一個人吃飽,全家都得吃飽的時候。早就忘了他在哪,隻想著徹底將謝丕打服了,至於其它的,打贏了再想。
可鄭直忘了,從來都是‘武無第二,文無第一。’這種口水仗,更多的也就是爭的氣勢。至於讓對方口服心服,除非他諸葛亮在世。
謝丕一聽,笑了“鄭狀元不愧文武全才。隻是重武輕文,要不得。”
“這話等彼時謝探花坐在俺上首再講比較好。”鄭直也不免後悔,卻不讓謝丕好受“否則,嗬嗬。”拱拱手,直接坐下。他突然記起,謝遷和鄭寬關係不錯,還幫著對方升了官。打狗也要看主人,太衝動了。
謝丕盯著神態自若,自斟自飲的鄭直,努力平複心情,轉身回了座位。這場比試又變成了口水仗,他自認沒輸,當然也沒贏。真真的自損一千,敵損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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