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開元尷尬地笑了笑,笑容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像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他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耿昌,又迅速轉向彆處,仿佛在掩飾什麼。實際上,這幅九如圖,他的確私下裡向耿昌請教過。當時,耿昌引經據典,滔滔不絕地講解了半天,從詩經的淵源到畫作的寓意,事無巨細,娓娓道來。隻可惜,宋開元當時聽得雲裡霧裡,隻記住了個大概,具體的細節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這會兒被邊飛軍一語戳穿,他臉上有些掛不住,卻還要故作鎮定。
邊飛軍看著宋開元那閃爍的眼神和不自然的微笑,心裡跟明鏡似的。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耿昌,又將目光轉向宋開元,抬手一指,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哦,老宋,你也不知道啊?原來早就問過老耿了,在這兒跟我裝大尾巴狼呢!”
邊飛軍的語氣裡充滿了戲謔,像是在看穿了一個拙劣的魔術表演。宋開元咧開嘴,露出一個略帶尷尬的笑容,像是被揭穿了小秘密的孩子。他連忙解釋道:“你這話說的,咱不知道,不得問麼?我以前可是個大老粗,上學的時候都在打仗呢!我這點文化都是在部隊裡學的,能有今天這水平已經很不錯了!”
宋開元說著,瞟了一眼邊飛軍,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服氣:“你上學的時候又在乾什麼呢?怎麼不好好上學呢?”
邊飛軍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一沉,像是一塊被點燃的炸藥桶。他狠狠地瞪了宋開元一眼,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和辛酸:“你說的這不是廢話麼?你上學的時候打仗,我上學的時候家裡連飯都吃不上!”
邊飛軍一邊說著,一邊用力地跺著腳,仿佛要將心中的憤懣都發泄出來,“我那時候天天在地裡刨食,我得先活著啊!死了再有學問有什麼用?”
邊飛軍的聲音越來越激動,像是一把被壓抑了多年的利劍,終於找到了釋放的機會。
“我上學的時候,學校都不收錢,隻要交一口袋棒子麵就行。可是,就這樣,我家都拿不出來!我得跟著長輩下地乾活,養活家裡那一幫等著吃飯的人!”
邊飛軍說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眼神中充滿了無奈和辛酸。宋開元聽到邊飛軍的話,也不禁沉默了。他明白邊飛軍的苦衷,也知道那個年代的艱辛。他們都是苦過來的人,誰不想好好上學呢?可是,他們都沒趕上好時候。
耿昌看著兩人,也不再笑了。他伸手指著九如圖,語氣平和地說道:“行了,你倆就彆抱怨了。我跟你們說說這九如圖。”
“九如圖,其九如,取自詩經中《小雅·天保》,原詩內容是......”
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俾爾單厚,何福不除?俾爾多益,以莫不庶。
天保定爾,俾爾戩穀。罄無不宜,受天百祿。降爾遐福,維日不足。
天保定爾,以莫不興。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吉蠲為僖,是用孝享。檎祠柔嘗,於公先王。君日:卜爾,萬壽無疆。
神之吊矣,詒爾多福。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群黎百姓,遍為爾德。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鬆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耿昌說完之後,宋開元和邊飛軍兩人同時開口問道,“啥意思?”
耿昌耐心的跟兩人解釋起來,詩詞的大概意思是就是臣歌頌君主,上天保佑您安寧,王位穩固國昌盛。讓您國力加倍增,何種福祿不賜您?使您財富日豐盈,沒有什麼不盛興。
上天保佑您安寧,享受福祿與太平。所有事情無不宜,受天百祿數不清。給您福氣長久遠,唯恐每天缺零星。
上天保佑您安寧,沒有什麼不興盛。福瑞宛如高山嶺,綿延就像岡和陵。又如江河滾滾來,沒有什麼不日增。
吉日沐浴備酒食,敬獻祖先供祭字。春夏秋冬四季忙,獻祭先公與先王。先祖傳話祝福你,壽壽無止境萬年長。
神靈感動來降臨,賜您鴻運多福慶。您的人民多純樸,飲食滿足就算行。黎民百官心致,普遍感激您恩情。
您像明月在天恒,您像太陽正東升。您像南山永長壽,永不虧損不塌崩。您像鬆柏永繁茂,福壽都由您傳承。
“說白了,這就是一首阿諛奉承的詩,古時候大臣用來拍皇帝馬屁的。”耿昌指著九如圖,對邊飛軍和宋開元解釋道,“你們想想,哪個皇帝不喜歡被人誇?尤其是用這麼華麗的辭藻,這麼美好的意象,簡直把皇帝捧上了天!”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這首詩出自《詩經·小雅·天保》,其中有幾句特彆關鍵,就是‘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如鬆柏之茂’,這九個‘如’字,分彆比喻了九種美好的事物,合起來就叫做‘九如’。”
耿昌指著畫卷上的景物,解釋道:“你們看這幅畫,是不是把這九種意象都畫出來了?高山、丘陵、流水、日月、鬆柏,這不就是‘九如’的具象化嗎?所以這畫就叫做‘九如圖’。”
他接著指著畫上的題詩,說道:“乾隆皇帝也在這幅畫上題了詩,前兩句‘天保答君小雅哦,六章遂以九如歌’,直接點明了這幅畫的出處和主題,就是歌頌皇帝的。”
耿昌模仿著乾隆的語氣,搖頭晃腦地念道:“‘侍臣頭啻祝厘望塵莫及,寓物由來規亦多’,這兩句是說,大臣們絞儘腦汁想出來的祝壽詞,都比不上這幅畫的意境深遠。你看,乾隆皇帝多自戀啊,連大臣的馬屁都嫌棄不夠高級。”
耿昌笑著說道:“其實乾隆的題畫詩大多都是些無病呻吟的廢話,但這首詩倒是點出了‘九如’的精髓,用自然界的景象來比喻皇帝的福壽綿長,也算是一語中的了。”
邊飛軍和宋開元聽得一愣一愣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邊飛軍拉長了聲音,說道:“哦~~~!老耿啊,你真不愧是文化人,這水平,我們望塵莫及啊!”
宋開元也跟著附和道:“可不是嘛,我老宋就是沾了老乾部的光,要不然哪懂這些高深的學問啊!”
耿昌笑著擺擺手,說道:“二位就彆捧我了,我也沒上過幾天學,都是跟著師傅學的。”
邊飛軍聽完哈哈一笑,“老宋,你看看人家選這個行業,多好!”說著,邊飛軍伸手一指九如圖,“既然你老宋這麼客氣,那我可就收著了?”
宋開元故作大方地說道:“一幅錢維城的畫而已,你喜歡就拿去吧。”
邊飛軍連忙說道:“哎呦,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老宋,你今天真是大方了一回,下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他一邊卷著畫軸,一邊笑著說道,“這幅畫我可得好好收藏起來,說不定哪天還能派上用場呢!這幅畫可是乾隆皇帝的禦筆題詩,說不定以後還能升值呢!”
邊飛軍小心翼翼地把畫卷收好,說道:“老耿,今天真是多謝你了,要不是你,我還真看不懂這幅畫的玄機呢!”
耿昌笑著說道:“舉手之勞而已,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問我。”
宋開元目送邊飛軍小心翼翼地卷起畫軸,心中暗自盤算,眉頭也隨之微微皺起。他緩緩轉身,走向房間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紅木櫃子。櫃子雕刻著繁複的花紋,仿佛隱藏著無數秘密。
宋開元從貼身的衣兜裡掏出一把黃銅鑰匙,鑰匙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微弱的光芒。他屏住呼吸,將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扭,“哢噠”一聲,鎖開了。櫃門發出沉悶的吱呀聲,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撲麵而來。
宋開元從櫃子深處取出一個用深藍色綢布包裹的包袱,綢布上繡著幾朵精致的梅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神秘。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包袱,走到桌前,輕輕地將它放在桌麵上,發出一聲輕微的咚聲。
“老邊,”宋開元的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神秘,“我不光送你一幅錢維城的畫,還有另一件東西要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