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長敲響了手裡黑色的木梆子,以某種固定且詭異的頻率,蕾娜塔對這梆子聲沒什麼反應,但零號的瞳孔裡暗金色的光芒卻變得越來越黯淡,他的意識也在這梆子聲裡緩緩沉淪。
“蕾娜塔·葉夫根尼婭·契切林娜,拋棄你的名字和過去吧,繼承我的名字,迎接你嶄新的人生。”零號輕聲對蕾娜塔說,“以後你的名字就叫……零。”
零號在梆子聲中即將沉睡之際,半睡半醒之際,他看著新名為零的女孩,女孩也在看著她,就像是延續上一次的對視,他們彼此佇立,默默互望了好幾千年。
零號能看到的最後的畫麵,就是在給他注射鎮靜劑和致幻劑的護士們的夾縫中,看到零被護士們撲倒,女孩就像一隻任人擺布的娃娃一樣,被野獸們簇擁著,拖回自己的巢穴。
……
頭疼,熟悉的感覺,頭疼的幾乎要裂開了,就好像是思緒被拉扯到另一個世界很久後又遊離了回來,靈魂像是被撕扯成兩半一樣難受。
路明非緩緩睜開眼,眼前還是熟悉的環境,漆黑一片的房間,淡淡微黃色的月光從身後鐵窗和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了房間裡,白色的窗簾被雪原冰冷刺骨的風給吹動,飄晃的樣子好像搖曳的鬼影。
房間裡的恒溫係統也抵擋不住零下三十度寒風的侵襲,如果是正常人呆在這裡絕對會因為寒冷無法安然入睡,南方大陸的人說不定在這樣環境中沉睡還會被直接凍死,在睡夢中長眠……這裡一年四季都是這樣的氣候,極北之地的偏僻海島,西伯利亞冰原上一座與世隔絕的孤獨海港,入夜了溫度從不會高於零下三十度,哪怕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不裹著沉重的禦寒衣甚至無法在雪地裡活過五分鐘,這裡的夜晚甚至能經常見到夢幻般的極光。
“你醒了麼?”一道聲音在漆黑的房間裡響起,低沉而富有磁性,就像是個極富有耐心的校長用歌謠般的語氣喚醒睡眼朦朧的孩子。
路明非的腦子嗡的一響,他莫名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但是他想不起在哪聽過……也許是在夢裡。
路明非的視線都還沒有恢複,一片混沌,但他似乎隱隱約約的看到了一個身影……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穿著白大褂的挺拔醫裝,特彆是那雙眼睛讓人印象深刻,初看的話你會覺得他是個慈眉善目的和藹老人,但是一直盯著那雙黑色的眼睛看,你會覺得那對瞳孔中藏著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似乎要把人的靈魂都給卷走。
這個人是誰?自己的腦海裡為什麼會閃出這麼一個模糊的人影?難道真是在夢境中遇到的人?還是自己丟失的記憶的片段?
路明非分不清了,他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混亂,缺失的東西太多了,好像思想也被刀片割走了一半似的,隻留下殘缺的、猶如空殼般的他。
“三天……你知道麼,整整三天你都沒有蘇醒,你的生命體征在這三天裡一直都很不穩定,我真的很怕你出什麼事,但還好你最後還是醒過來了。”
又是關心的語氣,老人的聲音溫和又磁性,就像是慈祥愷惻對後輩無微不至的關懷,聽到這樣的話讓人不禁感到如沐春風般溫暖……但老人緊接著的下一句話,就凶相畢露。
“畢竟你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研究材料,你是最特殊的,我苦苦尋找了很久,卻一直都找不到能夠替代你的存在。”
一模一樣的語氣,可話語的內容卻瘮人無比,就好像是用把活人的身體當作祭品的狂熱信徒,用關心的語氣說出這種惡魔般的內容不禁叫人脊背發寒。
強烈的不真實感漸漸消褪,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路明非想起了最近幾天發生的事,他在這棟建築一座編號為“零號”的病房裡,他想起了幾天前闖入他的房間的那個女孩蕾娜塔,他想起了蕾娜塔告訴他的沉睡在他身體裡的另一個男孩“零號”,他甚至還想起了凶悍的護士長和那位被謎團圍繞著的“博士”……最後的記憶中,路明非仍然還記零號的意誌蘇醒時的感覺,按照蕾娜塔的描述,那本該是個稚嫩孤獨的男孩,可那麼一瞬間,路明非卻覺得自己的身體裡住著一個威儀百態的古老皇帝。
那確實是個孤獨的男孩,也確實像個活了幾千年的皇帝,這兩個充滿矛盾的描述放在那個意誌身上卻無比貼切……再往後的事路明非就不知道了,他的思緒到這裡戛然而止,好像那時候他就睡著了。
然後直到這時候他才醒來,路明非的視線漸漸的恢複,透過從窗簾的縫隙照進來的那一點可憐的微光,他隱約看到自己的床邊站著一個人影……白色的背影,似乎和剛才腦海裡的碎片隱約重疊。
“零號,我親愛的孩子,你終於覺醒了麼?”那個白色的身影緩緩轉身,他看向路明非,“你知道麼,這一天我期盼了多久?”
路明非的腦海中爆發出一聲忽然巨響,就像是有什麼閘門被撞開了,某些被封鎖的東西如傾瀉的洪水般翻湧滾流,路明非的記憶、他的意誌、乃至於他的靈魂,都被狠狠地衝刷甚至是衝擊著,某些被遺忘的東西一瞬間填滿了他的腦海裡,就像是一具空虛的人偶被太多的東西給填充,路明非覺得自己的大腦就快要炸開了。
路明非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消化著剛剛接收到的畫麵……與其說是畫麵,不如說是一段嶄新的記憶,一段陌生的人生,路明非看著眼前老人的臉,表情失神又痛苦。
“怎麼回事?不能提到覺醒這個詞麼?”白色大褂的老人微微皺眉,他觀察路明非的模樣,一邊用筆記錄,“是什麼東西刺激到了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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