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諸葛亮早有計較:“孟達等人並不知道我等在漢中是虛張聲勢。”
“文長南下時,不要直接去上庸,而是直接去打南鄉城。讓魏將誤以為我等並非要出秦川而是要奪取宛城。”
“偷襲上庸的魏將,也會誤以為你打南鄉城是為了切斷丹水,阻止關中兵馬走武關南下。”
“待魏將返回,你再徐徐撤兵回漢中,莫要真的去打南鄉城。”
魏延問道:“可我若撤兵,魏將再打上庸,又當如何?”
諸葛亮笑道:“上庸地勢,本就是易守難攻之地,若不偷襲,是很難強行攻取的。”
“有了文長這次走漢水南下奇襲南鄉城,曹丕定會在南鄉城再駐紮重兵,提防我再用奇兵。”
“大王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休兵養民。而文長以少量兵力,就牽製了曹丕長安、洛陽、南鄉三處重兵,讓其疲於應對。”
“此為疲敵之功。雖然沒能攻城拔寨,但對大王而言,此功卻遠勝攻城拔寨。”
魏延信服,又問道:“去上庸的斥候難以返回南鄭,如何能及時傳訊?”
諸葛亮道:“此事容易。文長可效仿雲長在南郡布置,沿江上下修築烽火台,若是得知上庸變故,點烽火傳訊。”
“倘若曹丕不敢遣將去偷襲上庸,有沿江烽火台在,同樣能讓曹丕誤判我等意圖。”
見諸葛亮部署周密,魏延心中的小覷也少了幾分,領命而去。
諸葛亮則是繼續盯著地圖,仔細的揣摩敵我雙方可能出現的進攻和防禦。
這就是諸葛亮跟張飛馬超魏延等將的不同了。
若是張飛馬超魏延等將當這北伐主帥,必然是一心想的如何取得關中,即便要守也隻是單純的守漢中。
而諸葛亮不同。
當這北伐主帥,本意是為了規勸劉備休兵養民,重在防守而不是進攻。
而諸葛亮眼中的防守,是不會局限於漢中一地,而是會放眼於劉備的整個荊益防線。
這也是諸葛喬極力推薦諸葛亮當北伐主帥的原因,因為諸葛亮最擅長的是玩戰略,玩戰略的人眼光就不會局限於一城一郡。
數日後。
王平自成都而來,奉上了諸葛喬的書信。
信中內容除了跟諸葛亮提及了家事和成都的一些大事外,又重點提及了上庸的關平。
“坦之兄初鎮一方,行事難免會有疏漏。上庸重地,曹丕必會時刻覬覦。”
“倘若曹丕暗中遣彆將偷襲上庸,坦之兄未必能應對。”
“嶽丈雖然在襄陽,但如今夏水將至,襄陽水軍逆流而上延時費日,江陵路遠,也難以及時策應。”
“故而孩兒以為,可在漢水沿江增設烽火台,以作疑兵。”
“倘若上庸有變故,請阿父遣將相助。”
諸葛亮見信笑道:“伯鬆想法,倒是與我相同。子均,你可速回成都,讓伯鬆勿憂。”
“我遠在漢中,不能兼顧成都和南中諸事,就讓伯鬆多辛勞了。”
王平領了命,星夜兼程返回成都,將諸葛亮的回複轉述給諸葛喬。
諸葛喬暗暗鬆了一口氣:“是我多慮了。阿父可是一向以謹慎著稱的諸葛武侯!”
“隆中對戰略也是阿父的得意之作,上庸是漢水防線的核心,阿父又豈會不防備!”
正思間。
人報李撰到來。
諸葛喬連忙起身出迎。
李撰字欽仲,梓潼涪縣人,曾與同縣尹默同遊荊州,師從司馬徽、宋忠等名仕。
通曉五經、諸子,又涉獵廣博,愛好技藝,對算術、卜數、醫藥、弓弩、機械之巧,都會細致的思考。
由於李撰個性輕脫,既不會如法正這般善於出謀畫策,也不如許靖這種注重名仕德行修養。
陳壽對李撰的評價是“體輕脫,好戲啁,故世不能重也”。
左傳有雲輕則寡謀,無禮則脫。戲啁就是喜歡嘲諷人。
故而李撰雖然師從名師,又博涉多聞,但在仕途上卻沒什麼建樹,都三十了還隻是個小小的益州書佐。
諸葛喬也是在批閱公文的時候才想起李撰這號人物。
李撰當官的確不行,但這可是學術型人才!
而且還是不受主流儒家認可的雜學型人才。
若李撰願意專心研究五經,必然也能當一代大儒,但偏偏李撰又不太喜歡儒家的條條框框,更喜歡涉獵諸子百家,尤其愛好算術、卜數、醫藥、弓弩、機械之巧。
換而言之。
這是個生不逢時的理工男!還是個不偏科直上國家型重點院校的理工男。
“欽仲兄,終於將伱給盼來了。”諸葛喬態度熱忱。
李撰大笑:“我今日可不是來看伯鬆你的,若不是伯鬆說你這有我從未見過的機械之巧,我寧可在家中作我的木匠活兒。”
諸葛喬早就了解過李撰的個性為人,灑脫而笑:“定不會讓欽仲兄失望!”
引李撰入內,諸葛喬搬出早已準備好的木箱,將木箱中的弩取出。
“勁弩?”李撰眯了眯眼,很快又發現了不對勁:“不對!勁弩沒這麼輕,這是鐵矢?”
李撰頓時來了興趣,直接湊到了弩具前,仔細的把玩:“好想法!好想法!好想法啊!伯鬆,你可真令人驚歎!”
諸葛喬輕輕搖頭:“欽仲兄,這不是我的想法,是家父的想法,不過這連弩隻是半成品。”
“家父參考了昔日麴義破公孫瓚騎兵的戰法,認為強弓勁弩是今後雍涼戰場的主要武器。”
“然而強弓造價不菲,又需臂力強勁的才能使用;勁弩笨重,又不便於攜帶;故而強弓勁弩往往隻能用於奇襲,而無法常規作戰。”
“家父就想,能否減輕強弓的造價和拉力、亦或者減輕勁弩的重量。同時還不會減弱殺傷力。”
“可強弓想減輕拉力,目前幾乎無可能;家父就將研究的重心放在了勁弩上。”
“勁弩笨重,是因為勁弩需要的張力,必須要笨重的木具才能承受。”
“家父在權衡過後,決定以減少勁弩張力為代價,讓勁弩變得輕便。”
“同時將以前的竹木弩矢,改稱鐵矢,以此來彌補張力減弱後弩矢殺傷力的不足。”
“然而鐵矢本就比竹木弩矢重,勁弩的張力太小也難以達到有效的殺傷力。”
“家父又將鐵矢改到了八寸,達到當前勁弩張力條件下,鐵矢能達到的最大殺傷力。”
“由於這個殺傷力要比尋常勁弩小太多,過於雞肋;於是家父又想到了連射。”
“若是能連續射出十矢,亦或者更多,持連弩的士卒就可以通過數量來彌補單體殺傷力的不足。”
“隻是在研究連射的時候,家父遇到了困難,始終難以將連射的數量增加到五,若是增加到五及以上,連射的間隔又會隨著弩矢的增多而增加。”
“曹魏多騎兵,騎兵轉瞬即至,若是不能縮短裝填弩矢的間隔,彆說連射十矢,連射五十矢也無用。”
“可若是連射的矢太少,又無法對騎兵構成有效的殺傷。”
“素聞欽仲兄擅長弓弩和機械之巧,若欽仲兄能助家父改良,今後家父北伐每立一功勞,都有欽仲兄的一份功勞!”
李撰聽得驚愕:“伯鬆,你方才說,這是軍師的想法?”
諸葛喬疑惑道:“欽仲兄跟家父師出同門,怎會不知?”
李撰有些訕訕:“軍師為人嚴謹有方,我為人,嗬嗬,我跟軍師雖然師出同門,其實交情並不是很深。”
諸葛喬也是知道李撰在成都的風評的。
不修德行,又喜歡奇技淫巧,自然是不受人喜歡。
諸葛亮雖然也擅長奇技淫巧,但極少有人知道諸葛亮私下會研究這些。
再加上諸葛亮為人注重德行,又追求公平公正,這名聲一向很好。
諸葛喬微微一凜:“欽仲兄,這些旁枝末節就不多提了,我隻想知道,欽仲兄是否願意助家父改良這連弩。”
李撰心中癢癢,但又有擔憂:“伯鬆,軍師可曾知曉這事?”
諸葛喬搖頭:“家父雖然不知曉,但我可以保證,若欽仲兄能助家父改良,家父定會在大王麵前力薦欽仲兄。”
李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作為愛好弓弩愛好者,且喜歡研究機械之巧的李撰而言,諸葛亮這半成品的連弩就如同一個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絕世美人出現在眼前。
那難以拒絕的誘惑,讓李撰很想去撕開美人的麵紗,目睹麵紗下的絕世容顏!
“我答應了!”
“但我還有個要求!”
李撰咬了咬牙。
哪怕今後會被諸葛亮怪罪擅自偷看機密,李撰也認了。
這半成品的連弩對李撰的誘惑太大了!
若是能改良成功,這將會是能載入史冊的奇技!
諸葛喬見李撰答應,亦是欣喜:“欽仲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隻要我能辦到的我必然滿足。若我不能辦到,我就去請大王特批。”
李撰凝聲道:“我有個舊識,祖輩都是鐵匠,隻因其父得罪了地方豪強,不僅家業被奪,還淪為了豪強的匠奴。”
“因為這事雙方都有錯,地方官也不願多生事端,我雖然有心想救卻無能為力;我職位低微,即便我拿錢去贖,對方也不會給我機會。”
“想改良連弩達到軍師的預期,就必須對鐵矢重新設計打造,而在打造鐵器的天賦上,我敢說整個益州沒有比我那舊識更厲害的了!”
諸葛喬見李撰說得鄭重,遂問道:“不知此人如何稱呼?”
“臨邛人,蒲元!”李撰加重了語氣。
諸葛喬心中大驚。
怪不得我批閱了這麼多天的公文,就是找不動跟蒲元有關的信息。
竟然已經淪為了豪強的匠奴!
豪強的私奴,基本上等於是銷了戶的黑戶。
若無李撰今日的舉薦,諸葛喬想找出蒲元,等於是大海撈針。
諸葛喬豁然起身,喝令道:“子均!帶五十甲士與欽仲兄同往臨邛,以軍師將軍的名義征用浦元,將蒲元帶回成都。若有人敢阻攔,不論對方官職大小權勢如何,皆以壞軍機罪論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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