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明顯壓低聲線的粗獷聲音在女孩的頭頂響起,“你是唐全的女兒吧。”
亭亭整個人都被針刺一般,連忙揚起驚慌的臉蛋,在她麵前赫然立著一個男人,身材高大到擋住她整個人的視線。
這個長相雖然凶狠的男人露出的表情卻讓亭亭倍感親切,於是她試探著回了一句,“你是?父親的朋友,嗎?”
“沒錯,我便是櫻井大智,你父親的摯友,朋友有難,當鼎力相助。現在你也沒有什麼親人可依靠,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替他撫養你長大,讓你接受最好的教育,也不枉和他的交情。可以嗎?亭,亭?”男人大手舉起,似乎想摸摸亭亭的腦袋,但旋即在上方停住了。
雖然男人厚重的聲線似乎讓亭亭稍稍信任,但她不露聲色地看了看他。衣冠華麗,金碧遊絲的上衣瞬間讓她產生了距離感,心裡暗暗嘀咕,什麼時候父親結交了這等有錢人。但,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熟悉呢,“可是警察姐姐說這段時間會照看我的……”
話到一半,亭亭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雖然安靜看著男人,但明顯對他有了一種畏懼感,身子微微戰栗,眼眸中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緊張。她想起與徐夢珩的談話,意識到麵前的男人便是隻手遮天的執行總長。
櫻井大智全然沒有注意亭亭的神情,“這個你不用擔心,那邊我已經說好了,如果你實在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我不強求你,我隻是擔心朋友的女兒將來過得不好啊。”
字字清晰在亭亭耳邊回響,她咬了咬牙,鼓足勇氣說道,“我願意,叔叔,非常感謝你能這麼關心我。”
櫻井大智伸出的手終於還是落在亭亭頭上,輕輕地,任柔順的頭發在紋路縱橫的掌心流過,看到後退的亭亭微微抗拒,於是他單膝跪地,茂密胡須從中間分開,露出潔白牙齒,笑得很是爽朗,“是叔叔了啊,有叔叔在,不會讓你受一點傷的。”
遠處,幾個晚飯後出來散步的老人都充滿驚異的看著一個小女孩被一大人物牽著手,鑽進了一部加長版的黑色豪車裡麵,緩緩駛去。
“叔叔,我想要先去一趟警察局,想和照顧我的哥哥姐姐們打聲招呼。”亭亭小聲說道。
“哦,可以啊,不過我得把車停遠一些,你自己走過去,能做到吧?”待亭亭點頭,櫻井大智眉眼一舒,感歎道,“亭亭真的很懂禮貌啊,不過得快點哦,我們要在8點前回家。”
“好。”
亭亭此番去找徐夢珩當然不是簡單道彆,一到警察局,她便撲倒了徐夢珩,言辭激動,“姐姐,求求你,讓我加入紅團吧,我保證在你們成功達到目的之前不會有任何動作。我保證!我不想死,也不想一無所知,如果紅團想要利用我,也隨他們便吧。”
徐夢珩一整天都在思索著亭亭的未來歸宿,聽到她如此斬釘截鐵的保證,也沒有其他選項贏得懷疑的資本,“你真的願意暫時放下仇恨,保證協助組織?”
“嗯!我保證!再說,我對紅團並不討厭,我隻是記恨那個指令殺害父親的人。不過,就算我知道了真相,我保證,絕不會胡鬨!”
“好,那我就說,你完全信服了我的謊言,現在全身心投入組織,就想為父親複仇。可以嗎?”
“請務必這樣說!拜托姐姐了!”
回到車內,亭亭驚奇地發現這個叫做櫻井大智的大叔居然還有專屬司機,副駕上還坐著一位年輕漂亮的女人,果然有錢有權人士非同一般。但容不得她感歎,適宜的溫度和車身細微分毫的震動讓她很快睡著了。
車程很遠,當亭亭到達那到金碧輝煌的大殿時,天空已黑色如墨。但儘管天黑,下車後,眼前的明亮得讓她睡意全無。
殿內淡淡的悠音繞梁,亭亭和大叔並排而坐,端莊的坐姿和不安小手充斥著內心的慌張,不敢抬頭看那些雍容華貴的內景裝飾和莊嚴肅穆的侍者,這對她來說是一個新的世界。
“不用緊張,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櫻井大智充滿笑意的臉,讓周圍的人不約而同互相詫異著望了望。
見亭亭微點俏額,乖巧可人的樣子,櫻井大智不禁收斂了內心的幾分寒意,“那麼,現在不得不告訴你一些嚴峻的事情了。”這樣說著,他揮手示意周旁的女傭儘數退下,隻剩一位留有山羊胡的精致老人,看樣子是櫻井家的管家。
亭亭一怔,“好。”
“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是因為你身上有著不同尋常的東西,換言之,是你被盯上了。這件事,我會配合警察一查到底,給你一個交代。”
亭亭聞言,這個人都僵住了,先前她有想過,可能父親是因為身份暴露才招致殺身之禍,但她未曾想竟然是她自己的緣故。激烈的愧疚之情猶如濃煙,瞬間彌漫了亭亭身體裡的每一個角落,轉眼便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麵了。但她的聲音並未受到情緒的波動,看向大智的視線居然凜凜冰冷,“叔叔,我父親是魔術師,我應該也有魔術體質,可以教我魔法嗎?我想報仇,我想親手殺了那些人。”她早將在徐夢珩麵前的誓言拋擲腦後,本來那也是哄騙女警姐姐讓她加入紅團的借口。現在她太過弱小,就算知道殺人真凶,她也無計可施,必須要想方設法習到魔法,這是實施複仇最快的捷徑。
“魔法?你知道魔法啊。你確定要學嗎?這個東西可是很危險的哦。”
“我確定!”
“那行,可以啊。正巧叔叔也是魔術師,一定會設法滿足你的心願的。不過魔法的研習得一步步來,以後你白天正常上學,晚上抽空到我的房間來吧,我會親自指導你的。”
說完,櫻井大智側身招呼後邊的侍者,“多老,去安排三個女仆照顧一下她的起居,一天24小時全程照看她,不能有任何問題,不然拿你是問。”
“是。”站在櫻井大智身後,一位梳著雪白山羊胡的老者從容不迫回答道。
抬手下達命令後,櫻井大智朝亭亭看了看,威嚴的麵容又變得慈眉善目,“走,去餐廳用餐吧。雖然時間是晚了點。”
經過鋪有遠望不儘的紅毯,亭亭被大智領到餐廳。預料之中,又是一個滿是奢華裝潢的房間。在頭頂款式繁眼的水晶燈盞的鋪撒下,總覺哪裡耀眼。仔細一望,竟是那中間的一張巨大長桌上,桌布乳白掐著金絲。
亭亭望著碗裡從未見過的菜品不敢下嘴,隻挑一些見過的肉食和蔬菜。這麼大的桌子,豐盛的菜品,但吃飯的,僅僅隻有三人而已。櫻井大智坐在最上座,亭亭和那位叫渡邊琴乃的年輕女人坐在靠後的下座。這裡的餐桌上,無人言談,隻有餐具無意間的相撞和咀嚼聲。
食物味道清淡爽口,但亭亭並沒有吃太多。左右沒有尋到紙巾的她,恭敬地接過女傭遞過來的白色薄布。她小心展開,難辨材質,都不知道是韌勁十足的紙巾還是輕薄的棉巾了。亭亭多少還是拘謹的,靜靜等待著其餘兩人用餐結束。
“吃過晚飯就先去休息吧。叔叔還有些事處理。”櫻井大智抬頭看見正四處張望的亭亭,揮手示意周圍待命的傭人。
亭亭乖巧點頭,默默跟在一名傭人身後。
走出餐廳,她的心裡有些期待,畢竟貌似自己多了一些依仗,甚至和之前比有著天地巨隔。現在,她已經不在意怎麼好好活下去,而是怎樣利用櫻井大智給父親報仇。
待到亭亭走遠,渡邊琴乃終是按耐不住心中疑惑,“大人,恕我冒昧地問一句,您為何要刻意編造說,她的父親是因她而死呢?”
櫻井大智不緊不慢地擦了擦嘴,起身準備離去。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有一個習慣,他和彆人談論事情時,不想被無關之人聽見,哪怕隻是一些瑣事。就算家中女傭基本是受過櫻井家恩惠的忠義之士,但他仍不願徹底相信她們每一個人。
等到兩人走上盤旋的台階,櫻井大智這才道出心中所想。
一直在後麵緊張不已的渡邊琴乃饒是舒了一口氣。本以為自己的話語僭越,惹得櫻井大智不悅,還好隻是虛驚一場。
“你知道我剛開始看見這個女孩的感覺是什麼嗎?很正常的孩子,也有著很正常的反應。對父親的死,悲傷;對未來,迷茫。當我把她帶來時,她的迷茫沒有了。她以後會獲得衣食無憂的生活,提前享受到這世間最好的物質快樂,而時間最後也會衝淡她的悲傷。再然後呢?”
琴乃搖搖頭,“屬下不知……”
“在這個世道,人活著,如果沒有壓迫感、危機感,最終隻會死於安樂。你看我現在閒庭信步就敢說高枕無憂了嗎?”櫻井大智長歎一口氣,接著說,“恩師把她托付於我,我當然不願她隻自甘平凡。我不了她人生追求、人生目標,我能想到的,是給予她一些‘愧疚’。這種感情同樣是一種負麵情緒,會在她獨享安逸之時筍然冒出,多少成為一種自我約束。況且,這樣她也有了變強的理由,不是嗎?與其我處處維護,不如我把她鍛煉得能時刻保護自己,豈不美哉?”
聽完這段話,渡邊琴乃良思少許,心中嘖嘖稱歎,“大人真是善抓住人的心理,能思考得如此細致、深沉,屬下實在是欽佩不已。”
麵對這樣的恭維,櫻井大智隻是輕笑一聲,“你以為我為什麼能坐到這個位子?其實,不止這些,我還另有私心。”
“還有?”琴乃差點驚呼。
“你知道因為一種情感而被人左右的束縛感嗎?我以她父親的朋友自居,信任是一回事。父親因自己而死,這種內疚會讓她此後的一生都會通過‘父親’這一令牌隨時由我擺布。誇張一點說,倘如她將來成為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我要是想殺誰,我隻需對她說,那人曾經和她父親有血海之仇,這由不得她不信。”
走廊上窗戶緊閉,冷風不進,四處寂止。
琴乃再一次覺得身邊的這個男人可怖至極。不是如平常那般的威嚴震懾,更多的是一種能隨意擺布他人的魄攝。
終於來到辦公室,櫻井大智拉下窗簾,突然乾笑了兩聲,讓一旁的琴乃又是一陣心驚膽戰。
“怎麼了?大人?”
“有意思!”櫻井大智後知後覺地摸著自己的下巴,“琴乃,還記得現場的凶手明明已經暴斃了是吧。嗬嗬,然而剛剛那孩子卻嚷嚷著要給自己的父親複仇,要親手殺了那些人。我們應該沒有告訴過她吧,你就不好奇她是怎麼知道有‘那些人’存在的呢?”
“對啊,她是怎麼知道的呢?那孩子到底對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了解多少呢?”琴乃如是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