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修行路能走到哪一步,先看天賦,後看自身。錢家修行不用天賦,全看自身。但說是這麼說,天賦還是得有一點的,一點點。你哥哥沒有,你恰好有一點。”
“這一點天賦,放到小修行門派裡,連看門也不要你,可在我們家,就足夠了。”
“大唐國考科,分文武兩科。文科——書法禮樂算,武科——統策禦射力。錢家善射,錢家修行便與射有關。”
“錢家修行是參聖書樓而來——樓裡師長書寫時講究力透紙背、入木三分,即,勁;開弓射箭除了手穩,還要準,少說百步之內可穿楊而過,即,眼。”
“遂錢家修行要訣便是——入木三分勁,百步穿楊眼。”
“以入木三分勁開弓,以百步穿楊眼射物,可穿山石直過,可發百箭無失。其中強弱全看自身功夫。”錢簷說,“這就是錢家修行的全部,簡單,好用,關鍵”
“強。”
“父親是在教我修行?”錢文秀有些茫然。
“你才看出來?”錢簷皺起眉頭。
修行大道,千樣百式,不同門派的修行路數自不相同。比如河魚宗主修劍,比如蠻人族主修拳勁,境界提升自與劍與拳有關。唯一能融會貫通的隻有聖書樓,有“一法通萬法皆通”的號稱。
錢家修行,是以聖書樓修行為基礎的演變。它以書法入道,以弓術承載,錢家弓即為成果。
“書法可靜心、養性、修體、斂態、穩手、睿眼、平呼吸,皆是弓手必須之德。故錢家修行以聖書樓之法,化書法修行為弓術所用。”錢簷說,“所以修行的第一步,便是練書法。”
說了這麼多,其實錢文秀一句也沒懂。什麼入木三分,什麼百步穿楊,什麼以書法入道,他根本不能理解。
書法能和弓術扯上關係,真是在扯,你見過哪個讀書人的手上有勁去開弓射箭?再者說,書法,一聽就知道是跟我有緣無分的東西,哪裡練的來。
錢文秀表麵不說話,錢簷卻能看出他在腹誹,說“知道你肚子裡沒兩點墨水,我今後不在文科上要求你什麼,隻管把書法練好就行,文章本身不指望你能理解。”
說著,錢簷開始翻箱倒櫃,不一會便將筆墨紙硯悉數搬出,尤其是紙的數量驚人,加起來估計有兩人高。
“聖書樓弟子多起早貪黑,這對他們修行有益,我們家借鑒而來,自也是如此。現在朝陽初升,時間剛剛好。那麼修行就從現在開始。”錢簷說,“器物我早已備好,都在這。對你要求很簡單,就是把這些紙用完,限時一個月。”
“書法修行要日積月累,也要有閱曆眼見,可惜你沒那麼多時間,所以第一個月隻要你練形,包括坐姿、握筆、視線、麵容。抄寫模板已經在書桌上,練到那個程度才算通過,然後我教你下一步。”錢簷最後說道“就這麼多,你練吧。”
說罷,便離了去。
緊閉的書房門截斷了朝陽,錢文秀緩緩站起,來到書桌前坐下。窗外仍有陽光照來,錢文秀看清書桌上的文字,是一篇《勸學》。他自嘲般笑了笑,握起筆,抄。
老街書齋。
先生站立著舉著書卷翻閱,麵朝錢家的方向,不知已經多久。這時終於換了姿勢,在竹躺椅上躺下,將書卷放到了一邊,閉上眼睛,搓揉眉心。
這時候,水兒端著兩碗白粥走出來。粥裡各有一顆鹹鴨蛋,一碗冒著熱氣,一碗沒有,是涼的。
水兒把涼粥遞給已經坐起的先生,自己吃熱的。
她在先生邊上坐下,對著粥吹一口氣,熱氣立馬飄散,剛要下口,轉臉看了眼先生。
“吃那麼涼的,胃不好。”
先生沒有立即說話,而是用筷子把鹹鴨蛋夾破,露出紅彤彤的蛋黃,溢出的油脂把白粥染上一層黃。先生嗦了兩口,說“涼的好吃,吃著爽。”
水兒嘟起嘴。她在書齋才住了幾天,已經發現先生許多的壞毛病,比如隻喜歡吃涼粥、比如家裡器具從不整理、比如桌上蒙了一層灰也不擦。關鍵脾氣還大,不聽勸。
“但是吃壞了怎麼辦?氣候是在轉暖,早晨還涼啊,你又吃冷粥,時間久了肯定出毛病。”水兒說。
“你說過好幾遍了。”
“是說過幾遍,我是在關心你身體,萬一你生病了,上不了課怎麼辦?”
“我以前也這樣吃。”
“那一定是沒人照顧你,否則不會讓你有這樣的壞習慣。”
先生放下了粥。
“不過以後不會這樣了,有我照顧你,一定給你改回來。”
“你才十五。”
“十五怎麼了?按照律法我明年都能成親了,怎麼不能照顧你?”
“”先生說,“好吧。”
“什麼好吧?”
“沒什麼。”
水兒狐疑地看著先生,慢慢吃起粥。先生快速波動筷子,不一會兒就吃完了,把碗遞給水兒。水兒接過手放在一邊,順便把書卷遞給先生。先生便開始翻閱。
他翻開第一頁,忽然說道“道可道非常道。怎麼解?”
水兒剛想吃那顆誘人的蛋黃,不滿地撅撅嘴“這是哪本書裡的?你還沒教過我,我哪知道。”
“沒教過你,你就不能自己想嗎?”先生說,“這就是新的課題,和前幾個不一樣,你不可能從書上找到典故,全憑自己悟。限時一年。”
“一年?這話才六個字,要給我一年時間,是在小瞧我嗎?”水兒把筷子放進嘴裡,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不是小瞧這六個字很難。”先生手指夾著一顆通紅的蛋黃,放進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