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終究還是自重身份,不想在背後詛咒他人,頓了頓,勉強換了個角度
“淵虛天君以符成名,卻儘是拿不相乾的玩意兒唬人,在符法上的造詣,沒有幾個人知道底細。本待於碧霄清談中,見識一番,如今倒是能夠先睹為快……”
言下之意,若餘慈不能拿出讓人信服的符法造詣,他是絕不會吝嗇嘲弄之辭的。
荀願倒是對餘慈頗有些好感“那一手太虛寶鑒,深透千裡水域,便是當年太乙真君,也難做到。朱太乙選他,後聖選他,果然是有識人之明。”
寒竹神君悶哼一聲“隻此一項,還差得遠呢。”
當年上清宗的天垣本命金符中,共生有五器四神九種符法神通。
五器即法劍、帝鐘、明鏡、護身符、甘露碗五種玄門器具,各具妙用;
四神即神將、靈官、雷君、天師四種神通法相,威力無邊。
修煉此項本命金符的上清弟子,要將九種符法神通一一推衍出來,運用自如,才算大成。
天垣本命金符的結丹成符過程,本就繁複無比,在此界一應丹法中,可排在前三,再算上解悟符法神通的消耗,在此門檻之下,不知蹉跎了多少天縱英才。
記得當年,修煉此法的上清修士,一萬個裡麵未必有一兩個大成的,大都在步虛階段,憑借打下的好根基,轉修他法;或者乾脆被逼無奈,早早移宮歸垣,至此前路崎嶇。
可若成功了,一來步虛術不修而自成,可一路直抵長生;二來能借此觸類旁通,為上清宗根本的存神之術打好基礎;三來比其他修士早了兩個大境界修成神通,隻要先天元氣補充得上,威能驚人;四來就是早早解悟生機妙化之機。
這樣算來,好處當真享用無儘,也算是苦儘甘來的典型。
餘慈能修煉到眼下這般境界,肯定不是那種連轉三宮、四宮的主兒。可高難度的結丹成符過程,略有瑕疵,實是很正常的事情。瑕疵帶入道基,使人在步入長生之後,花費許多時間、精力修補完善,這幾乎是每個修士都要經曆的過程。
所謂的“大小三災”,正是天地為此而設。隻有完全抗過“大小三災”的長生真人,才敢說自家道基圓滿無瑕,也才具備登入劫法境界的資格。
寒竹神君盯上餘慈,也是現了裡麵有些問題
“身具無上虛空神通,戰力高絕,偏偏還逗留在真人境界。固然是修行年歲太小,還要打磨,可看不出是否消災破劫的痕跡,還是殊為可怪。”
小三災且不論;過“火災”身堅魂固,金身不壞;過“水災”道基完備,神而明之;過“風災”自成一域,獨立不改。
這些都是有征兆的,雖不明顯,像寒竹神君這等樣人,總能現一些端倪。
可這種眼光,在餘慈身上碰了壁——這也不奇怪,身具“自辟天地”無上神通的,哪能這麼容易被看穿?
無奈兼好奇之下,寒竹神君就想從餘慈的符法造詣上探一探。
如果“五器四神”用不好,自是一切休提。
“太虛寶鑒用出去,如果真的鎖定了趙相山,接下來,恐怕就是隔空難……給用符的充裕時間調度,當真是麻煩。”
在很多人看來,餘慈的動作不那麼連貫,一聲大吼、一段文字,一束星光,前後相繼,雖不能說是拖拖拉拉,但和尋常迅疾如風,侵掠如火的戰鬥節奏完全不搭調。
寒竹神君則看出來,這是符法醞釀的過程。
他絕不懷疑,餘慈有瞬間成符,即刻動的能耐,可那又何必呢?
餘慈和趙相山相距千裡,中間是茫茫水域,就算是交戰,節奏定與其他情況不同。什麼“疾如風,侵如火”,都抵不過漫長距離所拉開的“空間”和“時間”的影響。
越是如此,節奏就越是重要。餘慈能夠穩得下,拿得住,心智清明、意誌堅定不說,也是體現出了卓的戰鬥意識。
寒竹神君也看出來,餘慈雖沒有明著行氣布竅,書畫符籙,可一呼一吸之間,氣韻流動,周邊天地法受到影響,排布秩序都有變化。此類變化徐徐而來,卻是壓製住了天地法則意誌,也壓製住了三元秘陣之威,偏是將反彈之勢削減到了極致。
便如善政者,布法令,春風化雨,使人遵從而不自知。
其在符法上的造詣,還是看不出來。可這一手,在境界層次上,絕不是真人境界所能企及,就算是劫法宗師……好吧,就算他自己,也要在狀態極好、外無所擾、近乎頓悟的時候,才能使得出來。
某種意義上,此刻餘慈周邊虛空,已經是一張刻意打磨好的“符紙”,任由他在上麵勾勒筆畫,即刻成符,化顯神通。
如果這個範圍再向外擴展,直接擴到趙相山所在水域,這一戰也不用打了——雖說可能性幾乎沒有。
但如此排布,便如兵法上的堂堂之陣,嚴謹厚重,無懈可擊,是真正能懾服人心的恢宏氣魄。
寒竹神君是帶著“挑刺兒”的心思來看待的,可到現在為止,他找不到任何瑕疵,而這份厚重靈壓之後,所關涉的高妙境界,更讓人不得不嗟呀驚歎。
真不知道,朱太乙和上清後聖,是如何將此人調教出來的。
由此,寒竹神君忽地明白過來,餘慈除了在做大戰的準備,也在壓迫他們這邊的底線,等著他們回應。
此為無聲之言,無墨之文,意會即可,且內涵豐富,大有可體味猜度之處。
所以,像他這樣的洗玉盟高層,沒有哪個說是“等得不耐煩”,反倒是覺得,需要再多些時間做一做梳理才好。
不論是戰、是談,兩邊的節奏都做得不溫不火,難得他孤身一人,麵對四方強者,紛雜勢力,也能做得這般從容。
寒竹神君倒有些佩服起來。
唔,也不對……
轉眼寒竹神君就有些咬牙切齒,剛剛幾乎刺到他頭頂的森寒劍意,他又怎能忘記?
轉臉向荀願問起此事“剛剛動劍意之人,可曾尋到了?”
荀願不想他突然偏題萬裡,隻能苦笑道“源頭應是千裡高空,且是至精至純,莫測高深,一時還難以定位。”
寒竹神君嘿了一聲,暗忖若無此人,餘慈的舉動隻算得上是有“膽魄”,但算上此人,一明一暗,彼此響應,就算得上是“膽略”了。
後聖不出,卻還有兩位能拿得出手,鎮得住局麵的強人,上清一脈,究竟還有怎樣的家底,由不得人不仔細考慮。
蓮花池上,輦車之中,餘慈微瞑雙目,心神已經從剛剛“激烈”的動作中完全抽離出來,
他正在尋找節奏,也是在學習適應紫微帝禦的法門。
與當日大戰羅刹鬼王時不同,那時交戰雙方氣機、神意已經深度勾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是一鼓作氣,雷霆萬鈞,又有昊典、羽清玄等人劍意或根本法則呼應,正是水到渠成,沛然難禦。
可如今,趙相山龜縮在水底秘府之中,一應氣機,絕不響應,似乎打定主意固守不出,越是這樣,越不好對付。
占據絕對的主動之後,如何掌控節奏,是一門大學問,便如寫一篇文章,起承轉合,務必嚴謹適度。否則自恃占優,屢出敗筆,什麼優勢、主動,都要給揮霍掉。
餘慈還在調節。
除此之外,他也有一些新的領悟。
無論是被他“牽引”到湖上的血府老祖也好,被他一連串動作給繞暈了的洗玉盟各方勢力也好,此時的心意流向,對餘慈來說,都遠比任何時候來得清晰。
因為,這就是他加以調整控製的緣故。
之前麵對華夫人,親身體驗之下,對其一手控製人心變化的手段,驚為天人。
華夫人沒有依靠任何惑心致幻的法術,僅以言語就調動起人心情緒,仿佛每一句話,都趕在人心的鼓點兒上,讓人不自覺跟著她的節奏在走。
細思來,還是相應的知識和判斷在起作用。
正因為華夫人精通人心趨向變化,恐怕無須“黑森林”法門、情緒神通等手段,就能大略估計出目標的念頭生滅趨勢,以此定調,操弄人心,堪稱是技巧巔峰的體現,也是最省力的方式。
餘慈還遠遠到不了那種程度,不過,從那上麵得到的靈感,讓他用在了血府老祖身上。
湖上風光也好,蓮花開敗也罷,都是實景,然而每一個條都勾著血府老祖內心深處的“渴望”,誘其一直壓抑的深層情緒。
到後來,不外乎就是“威逼利誘”四字而已,卻因為用得恰當、用得及時,收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現在,他要把這一手,用在洗玉盟頭上。
他也有自知之明,血府老祖入魔已深,心思紛雜,但根源最是好猜,扣著“牛鼻子”就能辦到。
可洗玉盟中,結構複雜,人心多變,論難度要出十倍、百倍,一個不好就要弄巧成拙。
所以,他要給趙相山的嘴巴套上“嚼子”,最大限度地減少變數。
如今,時機已到,好壞成敗,在此一舉。
餘慈倏然睜目,周邊虛空轟然搖動,煊赫聲勢,撼動蓮花池,迅擴及遠方河道林木,以及更遼闊的湖水。座下白虎也似受了刺激,仰天長嘯,兩邊合為一處,轉瞬壓至百裡。
這也是三元秘陣正常情況下所允許的極限。
可問題在於,餘慈早就將此極限碾過好幾回,這次又哪能例外?
中樞之地,寒竹神君和荀願都聽到了“嗡嗡”顫鳴之音,毫無疑問三元秘陣正受到衝擊,偏偏餘慈周圍法陣布置,都在前麵的激戰中給破壞殆儘,想反製都很艱難。
就算反製了……這不是給趙相山背黑鍋嗎?
寒竹神君臉上黑,他不知高層那幾人究竟商量出辦法沒有,可這般形勢之下,也容不得他再猶豫,當下便讓荀願打開傳訊法陣,準備和餘慈交涉。
正在動作,內外同傳一聲清磬之音,餘波未儘,便有人柔聲道
“淵虛天君,請暫息雷霆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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