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中被斬破的法則,隨滅隨生,其間神意宛如潮汐,前一波弱去了,後一波又壓下來,此去彼回,無休無止。
餘慈一行人便如乘孤舟,困於茫茫深海,莫說玄黃不是堤壩,就算是堤壩,狂風暴雨之下,也擋不了四麵的大潮的。
餘慈還好,輦車中黃泉夫人捂住嘴,指縫間溢出血來。
神意衝擊並沒有針對她,但餘波所及,已經近乎致命。
見她狀態,餘慈倏出一掌,輕擊在黃泉夫人胸口,指縫間有靈光如鏈,上係玉頸,垂了一個似玉非玉的物件,仿佛是辟邪樣式。
說白了,就是個護身符。
說也奇怪,護身符一掛上,黃泉夫人壓力頓消,終於是緩了口氣上來,用絲帕拭了唇間血漬,但極度虛弱之下,這麼個簡單的動作,也做得緩慢滯澀。
餘慈的做法,也隻是權宜之計,大家都在一條船上,船翻了照樣完蛋。
怒潮般的恐怖魔念碾壓過來,依舊是直指餘慈,根本懶得理會黃泉夫人。
玄黃揮劍再斬,但連續幾十波“巨浪”衝疊,又有虛空神通作用,玄黃自保無憂,可要再護住兩人,實在是強人所難了。
神意衝擊轟然而至,輦車上,黃泉夫人身外放出瑩瑩光華,抖蕩之際,總算是擋下來。
而以輦車為中心,百裡雲層轟然動蕩,衝擊波橫掃八方,硬擴出一片觸目驚心的空白。這正是玄黃護持難以周全的表征。
餘慈分身便在黃泉夫人身旁,明滅不定,清晰時,與常人無異;黯淡時,幾乎透明。
這是他一直以來避免的情況,但終究難逃。
玄黃本待施以援手,可星空之下,魔煞聚形,攻勢如狂風暴雨,那巍巍堅城,甚至推動著黑潮,碾壓過來,其占地遠超百裡,太過廣大,以至於不過數息時間,已到近前。
堂堂大勢,完全以力壓人,最難應付。
玄黃小臉緊繃,站在輦車前轅上,身形不動,自有凜冽劍意,衝拔萬仞,但凡有魔意近前,必被他一劍斬落;任黑潮層湧,都近不身,可想要攻破黑潮,殺出一條前路,也是不能。
這是僵持,是對餘慈一方最不利的局麵。
隨著堅城靠近,陣勢不斷完善,魔門修士對借此無量虛空神主的法力神通也愈發地運轉如意,尤其是後者,彙成的恢宏魔意,某種意義上幾若無量親臨,兩邊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本來這種法門放在神意攻伐之上,變化較拙,和楚原湘、武元辰這樣的宗師對戰,往往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可現在的情況是,兵災魔王拿出來的牌麵,是壓倒性的,差不多能倒換出個大劫法宗師來,據情報顯示,他調動了象山派戰線的主力,真不是說說而已。
再加上層層算計,形成了偌大的伏擊圈,要的就是讓餘慈等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再過數息,玄黃忍不住扭頭,征詢意見。
可就在這瞬間,餘慈似乎是終於到了極限,分身如氣泡般幻滅。
玄黃呆了一呆,但這種情形,兩個月來也經了不止一次,純化劍意當即圓轉變化,要護住餘慈暴露在危境中的核心念頭。
然而這回,他撈了個空。
餘慈的核心念頭,竟是不見了……
便在玄黃傻住的刹那,黃泉夫人胸前護身符爆出閃光,隨即便如同液態的水銀,流動而下,便貼著黃泉夫人,輾轉化形,很快就有一個小人模樣,正是餘慈。
這是天垣本命金符中的替死神通,走的是出有入無飛鬥符、虛空神行符、隱淪飛霄符、解形玄變符這一脈,放在這裡,都有些大材小用,效果卻是極好,順勢就脫離了無量神意的鎖定,得了一個空當。
不過,十多劫來,上清宗與天魔交戰,各種手段,也難瞞過人去。
高空恢宏神意,隻是略一盤轉,便又發現了目標,轟然壓落。
餘慈倒還罷了,真正的苦的,是黃泉夫人。
她嬌軀劇顫,便似被狂風吹折的小花,一聲不哼,軟倒在輦車之內,生機元氣如風中之燭,仿佛再加一點兒力氣,就要徹底崩滅。
可問題在於……
世上為何總有這麼多“差一點兒”的情況發生呢?
依舊是“小人兒”模樣的餘慈,負手安居於黃泉夫人胸口。
剛剛送出“護身符”,借此與黃泉夫人生機元氣密切勾連,感受得愈發清晰。
不錯,黃泉夫人確實是奄奄一息,可這“一息”之力,可不尋常!
此時,他能感受到黃泉夫人的心跳,固然微弱,但深透其中的“真意”或曰“節奏”,卻至始至終,沒有任何改變。
無量神意攻伐之勢愈烈,黃泉夫人已是五癆七傷,可真正核心處的生機,便如一朵不滅的靈焰,任他風吹雨打,始終是慣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