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積越厚的烏雲之下,圍住校尉和柏夜的洛家人,似乎知道了自己將要迎來的命運。急切間,本能地想要儘快避開黑衫公子攻擊的範圍,卻又不敢擅自鬆開包圍圈。
他們不約而同地向二殿下投去了征詢的目光。卻絕望地發現,二殿下一直背靠著穀口的巨石,巋然不動。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讓他的自尊和自信受到了雙重的打擊。
憑武力,他勝不了。
二殿下和黑衫的判斷驚人的一致。這個不知名的小子太危險也太強大了。或許他自己還不自知,但不論是靈力,還是武器,他都不應該在這戰場上繼續存在下去。
為了完成家主的命令,為了洛家的未來。哪怕有一線的機會,都要想儘辦法抹去他。他願意坦然地接受,與強敵同歸於儘的命運。
但絕望與不甘終是交織於心,二殿下抬起了碩大的頭顱,向黑衫公子的方向咆哮起來。
堵在穀口的洛家人聽出了首領的決絕,心神受震,齊聲大吼。低沉而又洪亮的喊聲,在陰雲密布的穀口間來回激蕩不已。
巴泓已經扛著昏迷不醒的小師姐,和程、柏幾人聚到了一處。
身後是紮堆的洛家人。
身前是重鎧軍校守護的黑衫公子。
公子的身後,緩緩推進的,是上百騎純黑的戰馬。
那是蔚國最鋒利的騎兵部隊,直屬雷皇統禦的“雷騎”。為了芳邑,雷皇一共派出了一個千人隊。現在埋伏在穀內的,是先期到達的精銳百人隊。
身披重鎧的高頭大馬,和同樣身披重鎧的老練騎兵,在穀內展開成了五排各二十匹的整齊隊列。
戰馬緩緩地踏著碎步,軍械和馬具碰撞的嘩嘩聲,和蹄鐵踏地的噠噠聲,不緊不慢地籠住了整個山穀。
第一排騎兵平端起了一丈八寸長的黑色騎槍。
這裡不用衝鋒。騎兵們已經把穀地封死了。向三百步外的穀口平推過去,就是擠,也把敵人擠死了。
隻需要一個命令。這些麵無表情的騎兵就將繼續推進。
命令來自天上。
葫蘆穀上的半空中,巨量電漿已經彙聚成型,濃厚的烏雲快要承不住澎湃的能量,萬千霹靂即將傾泄而下。
就在此時,正想衝上去乾擾施法的巴泓,和勉力施法中的黑衫公子,幾乎同時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穀底那邊傳來了轟隆隆的馬蹄聲,漸漸越來越響。
穀口的人離得遠,根本看不到雷騎身後發生了什麼。
但是很快,隊形嚴整的騎兵就紛紛回頭,陣腳不由自主地變得散亂起來。五排兵線如同浪花般次第拱起,像被鋒銳的鐵甲艦首自後而前劈裂開來。
是芳邑村的小叔叔們!意氣風發,癲如少年!他們策動著幾十匹勢如猛虎的烈馬,狂暴地踏陣而出。
毫無準備的雷騎遮攔不住,紛紛被擠倒撞飛。陣型一衝即潰。
胡子叔一馬當先,鋒芒直指穀地中央的黑衫公子。
公子惡狠狠地回頭凝視,雙手仍然高舉向天,保持著駕馭雷電瀑布的姿勢。但是他的身周,瞬間騰起了巨大的淡紫色靈力護罩。
衝到近前的胡子叔,掄起寒光四射的短斧,借著奔馬的勢頭,奮力投擲出手。
打著旋的利斧,一舉擊碎了雷家軍校的鐵盾,仍然徑直衝向護罩核心。生生啃進幾尺後,才像陷進泥潭似的衰減了勢頭,剁在黑衫公子腳邊。
駕馭半空雷瀑的同時,烏家公子勉強釋放出了護身秘術,救了自己一命。
但他終究還是分了心,半空中積聚的能量立刻就有了崩潰的跡象。
此時他已經騎虎難下,不顧鼻血狂噴,隻能繼續死命維係體內的靈力秩序。
他掌中的晶核,乃是老師從西陸帶來的萬年雷晶。舉世獨存的寶物蘊含著他難以控製的爆炸性能量。稍有不慎,等不到釋放出去,立時就要遭到反噬。
與此同時,身在穀口的柏夜竟也是五內俱焚,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隨著頭頂上強大秘術的漸漸成型,他體內的澎湃靈力正瘋狂地周身遊走,控製不住地在四肢百骸間穿刺亂撞,竟似要往體外湧出。
而天上也有無數細碎的雷電漿絲被牽引了下來,不斷在盾牌、銀鐧和他的身體之上爆出火花。
而柏夜此時滿腦子想的隻是一旦狂暴的雷瀑衝下來,身邊眾人都會被劈為齏粉。
危急關頭,他咬緊牙關,猛地助跑深蹲,接著一飛衝天,躍到了丈許高的半空中。
手中的銀鐧和盾牌同時發光。一條粗壯無比的閃電直接從黑雲中疾竄而出,撞在柏夜身上。
白光炸裂!
轟然巨響!
漫天黑雲頓時碎成了十幾塊,成千上萬條閃電如同金蛇狂舞,糾纏在一起。
在彌散於半空的一整片電光中,冒著煙的柏夜直挺挺地摔落下來。
一根無比親切的黑索淩空而至,及時卷起了他的身體。
芳邑的小叔叔們,此時剛好縱馬掠過黑衫公子。淡紫色的防護罩在短短瞬間,就遭到了無數攻擊,再也堅持不住,終於破裂消散了。
電光之下,芳邑馬隊勢頭不減,裹起抱著兩位小姑娘的程、巴二人,衝垮了堵在穀口的洛家死士。
隊伍剛剛奔出葫蘆穀口,斷後的中年騎士就舞起鐵錘,狠狠砸向道旁的巨石中段。
又是一陣轟然巨響,穀口側邊的石壁毫無預兆地砰然炸裂,無數落石傾瀉而下,徹底封住了穀口。
穀地之內的煙塵過了好久才逐漸散去。遍地都是被飛石砸傷的士兵,剩下的少數人不是在照顧哀嚎的袍澤,就是在徒勞地四處找尋出路。
黑衫公子被雷將軍扶起身來。他一把推開雷將,忙不迭地檢查著手中的黑色晶核。
菱形的晶核上麵,似乎裂開了一道細紋。
公子踉蹌了一下,陰鶩的青臉扭曲起來。從他軀體的最深處裡,迸發出一連串瘮人的嘶吼“追上他們!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