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有千劫!
青煙嫋嫋,長頭發的男男女女匍匐了一地。
祭壇以上的天空烏雲壓頂,明明是午時,黑雲卻把日光擋得嚴嚴實實。
魏鶴在祭壇前筆直地站立著,等待著。大風凜冽,刮過他白色的衣襟,衣袍翻飛,獵獵作響。
大陣已成,祭禮已成,然而卻久久沒有回應,除了越來越強烈的風聲呼嘯,越來越多的烏雲聚頂。
因為失血太多,他的唇色有些蒼白,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寒若堅冰,他掃視過壇下匍匐的男男女女,點了點頭。
侍衛得令,刀齊,頭落,頭顱混合著血滴滾落在地。
片刻之間,天邊滾過一道驚雷,那地上四散開來的血珠子漸漸向祭壇聚合,形成一道古怪的四葉形狀。
魏鶴的瞳孔猛然收縮,他望向天空,頭頂的烏雲起了一個旋渦,在越來越大的旋渦之中,可以見到電閃雷鳴。
他再次念起了招神咒,浮圖鐘隱隱浮現在了半空。
三聲浮圖。
一祝蒼生,二敬鬼神,三唱婆若。
祭壇四周屍橫遍野,隻有魏鶴站在中間,烏雲中心紅光一閃,魏鶴張開了懷抱,他等待得太久太久了。
一個孩童從天而降,跌進了他的懷抱。
是個小女孩的模樣,她張著大眼睛疑惑地看他,忽然嘴角一咧,脆生生地笑了起來。
烏雲瞬息散儘,天空中是太陽的金光。
他給她取名叫作“魏千”。
魏國皇族上下起初沒人相信這個小女孩就是天師費儘心血招來的神,她明明就是個普通小女孩的模樣。
生得唇紅齒白,笑起來咯咯咯,整天趴在魏鶴懷裡,伸手扒拉他的長發玩耍。
這個樣子怎麼會是一個神呢?
魏千卻毫無自覺,手裡握著魏鶴給她做得竹蜻蜓,輕輕一轉,那竹蜻蜓就伴著風響呼呼飛上了天空。
魏千睜著大眼睛呆呆地看著,待到竹蜻蜓落地以後,她就伸手拽了拽魏鶴的袍袖,示意他再飛一次。
魏千從來沒有說過話。
魏鶴耐心地給她又做了一個竹蜻蜓。
兩年的光陰飛逝,魏千卻仍舊是個五歲孩童的模樣,她會法術,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條湛青的小蛇掛在脖子上,可是從不和任何人說話。
魏侯從最初的小心翼翼已經變成了眼下的不理不問。
魏鶴每天帶著魏千,她的確和人類的小女孩沒有區彆,他害怕她是神識受損,隻能是個小女孩的模樣,畢竟古往今來,誰都沒有真正地召喚過神。
魏千到了冬天就神色懨懨,魏鶴把她包在狐裘裡,雪白的一團抱在懷裡。
窗外是晝夜不停的落雪,魏千窩在魏鶴懷裡,說了她來人世的第一句話,“魏鶴君。”她的嗓音清脆,吐字清楚。
魏鶴狹長的眉眼裡透出朦朧的笑意,他的五官如刀刻一般俊美,卻鮮有表情,他低低地叫了她一聲,“千千。”像逗弄一個孩童一樣。
魏千從狐裘裡探出半個腦袋,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從那一天之後,魏千漸漸地長大了,等她真正長成大人模樣的時候,晉國已經不複存焉,魏國有了強盛的勢頭。
她幾乎滿足了魏鶴每一個願望,卻發現魏鶴在變老。
她雖然已不再趴在魏鶴懷裡,但是還是時常撥弄他一頭長長的青絲。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一頭青絲卻在漸漸變白,任憑她無論怎麼拔除那些白發,第二天又會有新的白頭發冒出來,大有野火燒不儘之勢。
魏千適才發現原來人是要變老,是要死的,魏鶴也在變老,也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