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千慌張了,“魏鶴君,我不願看你變老,死去,我以神的名義,賜你永壽,永恒地活著。”
魏鶴苦笑了一聲,“千千,我不願永恒地活著,你不知道永恒有多麼恐怖。”
魏千是神,神就是永恒地活著,哪裡恐怖?神諭出口,她也不想改。
魏鶴的麵容漸漸變成了昔年的模樣,歲月再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跡,隻是他的一頭青絲卻在一夜之間全白了。
及至惠王時,魏國已是睥睨四方的強盛之國了。
永遠不老的魏鶴不能再拋頭露麵,隱入了人後。
魏千縱橫世間百年,卻漸漸摸出了一個道理,天地號令,茫茫人間的一切世事皆有天定,天命不可違,即便是她,也不行。
其後數十年任憑她如何翻雲覆雨,魏國仍然東敗於齊,西喪秦地,南辱於楚。
魏鶴的臉上再沒有了笑容。魏千趴在他的膝上,仰頭看他,“魏鶴君何必如此執著,茫茫皆有定數,你比我還清楚。”
魏鶴輕輕撫摸她的頭發,“若是我不在了,不能目睹也罷了,我不能夠讓魏國敗在我的眼下。”
魏千心中輕顫,隻得伏低了頭,攀緊了他的膝蓋。
嬴政,天煞孤星,魏千在他初成形的時候就窺見了他的妖胎。
可是,順勢而為是洪荒年間以來的鐵律,她縱橫世間百年,這一點難道還參不透嗎?
隻是愣神的瞬間,那妖胎便劃破長空,墜入了邯鄲的地界。
魏千忐忑地回到了大梁城,魏宅置於無人問津的深巷,還未走近,魏千便看見魏鶴擎著一支燭台等在門口。
魏千快步而上,見魏鶴麵色冷然,籠罩在慍怒之下,“你為何沒有殺了那妖胎?”
魏千動了動嘴唇,說不出半句話。
魏鶴冷笑一聲,拂袖而走。
他去了邯鄲,要殺那嬴政的妖胎。
魏千不願阻攔他,卻見到他在繈褓中的嬰孩前,猶豫了。
魏鶴殺不了嬴政。
他側目望了魏千一眼,那眼裡是暗沉沉的失落與不甘,將魏千定在了原處。
直至嬴政登基,魏鶴再不願看她一眼。
滄海桑田兩百年,魏鶴圖謀了兩百年的魏國大業敗在了她的手裡。
魏千真想時光倒流,回到最初的時候,那時候沒有霸業,沒有嬴政,隻有魏鶴。
秦軍攻入大梁城的那一天,魏鶴留在了城裡,饒是他不死之身,也不能以一敵百,魏千找到魏鶴的時候,他已經被倒灌的河水淹沒了。
她心急如焚地下水找他。
他的頭發又變回了黑色,在水中蕩開,他的麵目,經年未變,一雙眼直直地望著魏千。
他忽然溫柔地一笑,眼裡綴滿了星河閃耀,他輕聲地在她耳旁說了一句話。
“千千,我愛你。”
魏千定在原處,唇上感覺到他的唇,溫柔地輾轉,如墜雲端。
國破家亡又有什麼關係,天地乾坤又有什麼關係。
這世界百媚千紅,我獨愛你一種。
下一秒,他的長發卻如一把利刃貫穿了她的心房,殷紅的血液從心眼裡噴湧而出,魏千被他牢牢地固在懷裡,看見他的血肉在她麵前分崩離析,化作利器,刺穿了她的皮肉,撕裂了她的元神。
她痛到無以複加,張開嘴巴,淒厲地哀嚎了一聲。
兩人沉在水底,墜入了永夜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