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土木堡!
張影舒在石頭上坐好。
脫脫不花道“你爹被也先圍在土木堡了,無水無糧無外援,四麵八方都是也先的人……”
張影舒倏地站起,看著他,不說話。
脫脫不花續道“……也先十三萬騎兵,阿剌三萬騎兵,加起來就是十六萬,絕境中的絕境。這是一天前的事了,至於現在……”他轉頭看身後,“者蘭帖木兒!”
者蘭帖木兒快步上前“大汗!”
“太師英國公怎樣了?也先有什麼行動?”脫脫不花問道。
者蘭帖木兒看了張影舒一眼,然後轉頭看脫脫不花。意思是說“當著她的麵說這事,不合適吧?”
脫脫不花頭一偏,神色不悅。
者蘭帖木兒“太師英國公跟他們的皇帝被重兵圍困在土木堡,沒大事,就是喝不上水,時時麵臨生命威脅。也先正商議著跟他們議和,說要求娶中國公主。”
“皇帝答應了嗎?”張影舒急問。
者蘭帖木兒“應該還沒有。但王振顯然是想議和的,而且和親公主人選也定下了,是……”他看著張影舒,眼神沒有任何內容。
“誰?”脫脫不花臉色微變,他已經知道是誰了。
者蘭帖木兒搖了搖頭“大汗,有些事……”他又看了張影舒一眼,複搖頭,“沒用的,勉強不來的。”
張影舒問道“那個昂克呢?他還在你們大營嗎?”
脫脫不花橫了她一眼,知道她還是不死心,還是想殺也先。
者蘭帖木兒道“昂克伺機刺殺可汗,已經被我們抓了。”
脫脫不花不動聲色地看了者蘭帖木兒一眼,用眼神表示讚許。
張影舒沒看到脫脫不花的眼神,對他說了聲“對不起”,繞過者蘭帖木兒,徑直下山。兩名蒙古兵上前,一左一右橫在張影舒身前,既不客氣也不無禮。
張影舒站在當地,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大明當真要滅亡,那麼,她最好的出路就是跟脫脫不花走。倘若想報仇,就跟他撒嬌撒賴吹枕邊風。想安身了,就對他情深義重,噓寒問暖。當然,他身邊會有源源不斷的美人出現,不要緊,給他生幾個兒子就是。
她出身好,模樣好,又讀過很多書,像她這樣的人,隻要妥協,想要什麼,那真是太簡單了。
很賤,是嗎?
有什麼法子?男人逐鹿天下,女人逐鹿男人。賤不賤的,存在即合理。
所以,她真應該妥協。
張影舒低頭看地上尖利的石子,隱隱感覺腳底生疼。
那年她十七歲,長兄被抓進詔獄,不知死活,她不顧一切來到郕王府……
“殿下!”她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尖利的石子將她膝蓋硌得生疼,顧不得了,她重重叩首,石子戳破她額頭的肌膚,鮮血流了一臉,也顧不得了,“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哥!”
朱祁鈺皺眉“你這是乾什麼?”
張影舒哭道“我哥是冤枉的。他們把他關在詔獄,日夜拷打。”
朱祁鈺走到張影舒跟前,輕扯她右臂“你快起來,地上都是石頭。”
“救救他,行嗎?”張影舒也知道希望渺茫。
朱祁鈺左手用勁,試圖把她拉起來,“你先起來行嗎,咱們從長計議。”
張影舒“可是我哥等不起,他就快……”她真心不想說“死”這個字,想到長兄隨時會死,她再次低聲啜泣。
朱祁鈺被她哭得心煩意亂,負手來回疾走,忽然,他走到她身前,指著她的額頭高聲怒斥“你知道這案子背後的水有多深嗎,你想害我不得好死?”
張影舒慢慢抬起頭,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你不要再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在張影舒即將開口說話時,朱祁鈺突然搶在她前麵,將她即將說的話堵了回去,“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我很忙……”
說著,他大踏步離開,急速的,憤怒的,逃避的……
日光透過樹葉一絲絲瀉下,張影舒緩緩蹲下身子,胸口憋悶異常,滿耳都是“我很忙”三字。她抓起地下一塊石頭,緊緊攥住,石子尖利異常,手心肌膚被割破,感覺卻是木木的。
朱祁鈺做錯了嗎?錯的是她。如果人家想幫你,用得著求?如果人家不想幫你,求有什麼用?哭天抹淚,彎腰低頭,就因為你是個挺有姿色的女的?
難道說,除了求人,你就沒彆的辦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