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突然知道千裡之外的韶州地麵,發生了這麼一件大事,自家“女公子”居然有了這個行市,那還等著啥?
抱大腿啊,這麼粗的大腿不抱,難不成還跟“成都路忠武軍”的瞎折騰在一起?
蕭溫心中痛快的,便是在這裡,原本要借用金飛山的家族財力,還要過一手,現在不一樣了,就沒有什麼金家,那些好處……姓王!
她丈夫的東西,還需要計較那麼多?她是女主人,不作二想。
原本自身娘家的實力不濟,甚至還有親爹的厚顏無恥,帶來的那種焦慮,在金礦的利潤麵前,都是不值一提。
現在蕭溫要做的,就是等,要麼等這兩天李老兒的表態;要麼等三四年後丈夫大學畢業混出來的身份。
不管哪一種,巴蜀金氏在蘭滄水或者茶南省的金礦,都有了合法的洗白渠道。
原本三拳打不出個悶屁的巴蜀金氏,將來培育一窩像模像樣的猛男,也就有了合法的物質基礎。
就憑這一點,她這個“王夫人”,在巴蜀金氏內部的地位,都要在金飛山這個“女公子”之上。
“夫人放心哈,你莫看四姨爹是個老實巴交哩人,那想當年,在‘茶馬道’上,也是響當當哩一號人物~~夫人放心嘛,家裡頭那些憨包嘜,交給四姨爹,必須處理好,巴巴適適咧~~”
“四姨夫跟‘成都路忠武軍’大都頭是親兄弟,他能……”
“放心嘛夫人,妾身謔哪個,也不會得謔你噻~~”
說著,金飛山摟著蕭溫又是爽得眉飛色舞,臉頰用力地蹭了兩下蕭溫,懷中抱著的“胖妹兒”,那真是香噴噴的,還軟軟的,有彈性。
“夫人,你身上咋個還是嘞麼香唵?官人天天兒摟到起,真是安逸慘嘍~~”
“……”
韶州州立醫院的圖書館內,年輕女郎們的辣眼睛行為,在諸多男人眼中,自然是一種福利。
隻是在圖書館門口的馮令頵,卻是無福消受了。
瞄了一眼蕭溫、金飛山,又看到了縮在兩人夾縫中的鐘瑕光,被吐槽成“大頭狗”的馮令頵,很難得地摸出了一包煙。
隻是看到醫院內禁煙的標誌之後,他又往外走,沒有點燃的煙隻是叼著,眉頭緊鎖,整個人相當的焦慮,甚至有一點點憔悴。
一樓大廳的正門是回轉門,落地的玻璃門,門框是鑄鐵的,刷了一層黑漆,看上去就很厚重。
推門而出,就見不遠處停了一輛汽車,車上後座的李昪,正雙手搓著臉,旁邊鐘太山跟個“昆侖洲”的大猩猩似的,還在那裡眉飛色舞,說得起勁。
車後座的李昪看到馮令頵,眼神中流露出了無奈,招了招手,馮令頵這才走了過去,一隻手架在車頂上,低頭看著李昪:“老板。”
“老馮,車上聊。”
“好。”
開了門,三個老男人對坐,鐘太山雖然沒鬨明白怎麼一回事,卻也看出來老朋友的表情不怎麼好,頓時愣住了:“老板,老馮,是不是……我做了什麼錯事?”
“不是,老鐘你不要多想。”
李昪擺擺手,掏出打火機,親自給鐘太山點了煙,然後又給馮令頵也點上,最後才自己也燒了一根,眯著眼睛吸了兩口,整個汽車後座濃煙滾滾,半晌,李昪這才對鐘太山道:“是我大意了啊,小瞧了小王。”
“老板,什麼意思?”
撓撓頭,鐘太山一臉懵逼,整個光頭都撓出了幾條抓痕。
“之前唐州長過來,就是露個臉,隻是被小王抓住了機會啊。唐州長在冠南省是有合法金礦的,‘金礦產本’是最早的那個版本,每年產量配額非常高,光這份產本,拿去海南,直接換幾個大礦都沒問題。”
“金礦?”
鐘太山眨了眨眼,“這金礦怎麼了?老板,我就想著將來阿光念了書,就去大一點的單位上班,這跟唐州長有什麼關係?”
一旁馮令頵夾著煙的手點了點:“你在外麵闖蕩,西福州、南蘇州、西泉州等等,都是金礦集散港,那些走私貨,都是調貨去南蘇州或者西福州的,然後在用馬幫、駝隊或者鐵軌,運送到唐州長的黃金倉庫……”
“這怎麼了?整個南海都這麼乾,難不成現在要嚴打走私?”
“……”
“……”
不在一個頻道上聊天,就是累啊。
馮令頵噴了兩道濃煙,又嘬著煙屁股,好一會兒才道:“老鐘,你之前說的話,到底是誰說的?”
“王夫人啊。”
“叼。”
馮令頵罵了一聲,然後看著李昪,“老板,老話說得好,娶妻娶賢啊。”
話裡話外,都帶著一點點埋怨。
李昪也是沒想到這一茬,頓時愣道:“老鐘,你不是說,是小王說得嗎?”
“小王相公和王夫人,是夫妻,誰說的,有區彆?”
“叼。”
往後一靠,李昪頓時知道自己是連續看走了眼,這姓蕭的小姑娘,居然這麼厲害,照這麼看,王角和蕭溫,豈不是一對很強的夫妻檔?
想到這裡,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李昪之前的打算,是想把李盛唐塞過去,現在這要是塞過去,女兒被玩死的方法有多少種,他李昪可吃不準。
揉了揉太陽穴,李昪嘴裡叼著煙,竟是有點兒疲憊。
彈了一下煙灰,馮令頵見鐘太山還是傻不愣登的模樣,隻好掰開了揉碎了解釋道:“老鐘,人家王夫人,是讓你過來傳話給老板的,讓老板去唐州長那裡開口,把巴蜀金氏在蘭滄水或者茶南省的金礦,洗一道。這是擺了一道老板,讓老板做抉擇,並非是真的給瑕光謀前程。”
“我叼!”
鐘太山整個人都嚇了一跳,跟炸毛一樣,雙目圓睜,“王夫人看著二十歲都沒有,怎麼會有這麼多心思!”
“蕭世魯個撲街,真是命好啊……”
感慨萬千,李昪不得不承認,這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比人和狗還大。
“那……老板,我們不答應,不就行了?”
“老板當然可以不答應,但是,這樣一來,老板就是不講道義……”
具體怎麼就不講道義,馮令頵沒有跟鐘太山細說,隻是讓他領會到精神即可。
果然,鐘太山一聽這個,頓時說道:“老板,我們能在曲江站穩腳跟,就是因為做事公道,辦事公平,絕對不能不講江湖道義啊!”
“廢話……”
馮令頵瞪了一眼鐘太山,這話說出來,簡直是就是紮心,沒看見老板現在渾身難受嗎?
“這件事情,小王的老婆,是立於不敗之地的。”
手指夾著煙,伸手到了窗外抖了抖灰,李昪歎了口氣,“說到底,還是錢先生的底子厚,小王大學有個兩三年,外放出去做秘書的資格就有了。說不定,念了一年,就是在學生會裡當主席,然後就去州縣一把手那裡做實習秘書……”
“老板說得對,難處就在這裡,隻要王夫人不是很急,那麼洗白一個金礦,就是晚兩年的事情。換成彆人,或許不在意一兩個看不見摸不著金礦的洗白。畢竟,有這個實力,有這個影響力的,誰不是家大業大?說不定中央高官都好幾個是親戚。也就是王夫人,家底不豐厚,才有這個需求……”
能夠幫忙把金礦洗白的強力人物不在少數,但這些人為了羽毛,最多暗地裡搞搞走私,弄點批文,也就到頭了。
一整個金礦的影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事業上升期的大佬來說,金礦就是個點綴,有最好,沒有不影響什麼。
再者,真要是開始吃肉,被人知道了,哪怕是大佬,也要把肉分出去。
就是這個分肉過程,才是讓馮令頵和李昪愁眉苦臉的地方。
李公館出力公關唐州長之後,股份肯定是沒有的,也就是說,肉,他們吃不到。
賬麵上給李公館的那一份,李公館轉手就得給唐州長。
那整個過程,就是李公館在賣氣力給王角、蕭溫夫婦的美好生活……添磚加瓦。
當然了,順便也給唐州長送了溫暖,這一點,是沒有問題的。
對唐烎來說,有沒有巴蜀金氏的金礦,不影響他一根毛,他是韶州州長,升官這種事情,的確需要錢,但錢不是起絕對作用的。
到了唐州長這個段位,都是拿績效工資……
反倒是李公館乃至整個“五姓湯鍋”,他們要更進一步,從地方土豪,變成地方真正的豪強乃至世族,就得有足夠的錢去砸開一條門路。
麵臨的上升渠道困境,就跟“天涯洲”那些“散戶”冒險家們一樣,為了“懷化”“歸德”這些個頭銜,半輩子的積蓄甩出去,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因為這些錢砸出去之後,接下來的兒子孫子輩,攢多少錢,那都是自己的。
這一切,比一世富貴不知道強了多少。
“小小年紀,不簡單……”
有些鬱悶,被擺了一道。
但李昪倒也不是特彆糾結,隻是心中更加的提醒自己,這風起雲湧的時代中,不管是不是無名之輩,都不要太過小瞧了去。
自己的器量、眼界,還是差了一些,跟那些名動一方的大佬,到底還是有些差距。
欠缺了修煉。
尤其是當初蕭家南下,他李昪是見過蕭世魯的,還招待過劉家、蕭家的人,可那時候,根本沒有正眼瞧過蕭溫。
彆說是蕭溫,就是蕭世魯那副市儈、勢利的嘴臉,除非小人得誌,否則翻不了天。
現在看來,這天,還真是說翻就翻……
比翻車翻臉還容易。
“也怪我。”
馮令頵也是開了口,“明知道‘獅駝嶺錢三郎’不會胡亂收弟子,這學生娶妻,又怎麼可能不過他的法眼。能夠讓錢三爺看中的,怎麼可能差?”
“噯,這種話,就不要說了。”
擺了擺手,李昪對馮令頵道,“老馮辛苦一趟,先去州府知會,然後再去唐州長府上遞帖子。”
“現在火車站爆炸案,隻怕唐州長沒空。”
“那就抓緊點,快刀斬亂麻。”
李昪用一種吃不準的語氣說道,“世道變化可能會越來越快,時不待我啊。這是個機會,能搭上唐州長的家族金礦這條線,將來要是嶺南混不下去,就去冠南省。”
“不至於吧老板?”
一直插不上嘴的鐘太山,眨巴著眼睛,整個人有些憨癡,這種玩心眼兒的路數,他這個直來直去的,著實玩不轉。
“沒個準的老鐘,這次爆炸案,肯定會深挖,唐州長未必會摻和其中,最多就是配合一下調查。涉及到鐵路,一般都是交通部出麵,沒看見之前來得警察,主要就是嶺南、江西、湖南三地的鐵路警察嗎?”
“什麼意思?”
鐘太山還是不明就裡,以前不也是鐵路警察專管嗎?
有什麼區彆?
“因為現在初步判斷,是亂黨要搞事,‘武廣線’一斷,一天損失有多少,不用多想吧。現在沿途到處都是軌道車在巡邏,一天的米麵糧油,光江西和嶺南之間的調撥,就是多少?”
馮令頵慣於算賬,稍稍地跟鐘太山講了講內在的邏輯道理,鐘太山頓時明白過來,恍然大悟,“老馮,這就跟出去砍人,先把對麵刀槍火銃都斷了,大排檔也掀翻,打一天就要對麵全家撲街啊!”
“……”
一臉無語的馮令頵很想說不是,但還是點了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我叼……”
很是擔憂的鐘太山於是看向了李昪,“老板,之前我在廣州東,好幾家銀行都被搶了,高達銀行有兩個經理都自殺了,是不是亂黨乾的啊?”
“……”
“……”
還彆說,鐘太山的聯想能力還挺好,湊在一塊兒來看,還真是挺有邏輯的。
隻是消息靈通的馮令頵壓低了聲音,看了看左右車窗外無人,這才低聲道:“延巳和小韓派了電報回來,今天早上的事情,他們在廣州,看到了東海征稅船團的陸戰隊,都是高手。”
“我叼!”
嚇了一跳的鐘太山整個人臉色都變了,“這群黑狗現身,絕對沒好事啊老板!”
鐘太山害怕,李昪更害怕,隻是他還得忍著。
抖了抖煙灰,強打精神的李昪說道:“這件事情,我已經安排了人過去,之前廣州白雲山銀行被搶,‘南忠社’在街坊中的金牌眼線,就被做了。手法乾淨利落,一刀脖子,一刀心口。”
“什麼?!”
聽老板又說了一個讓人害怕的消息,鐘太山直接雙目圓瞪:“這群黑狗到底有什麼打算?!”
“最好隻是求財,最好啊……”
馮令頵帶著顫音,如是感慨著。
隻可惜,這種想法,也就隻能存在於想象中。
東海征稅船團的陸戰隊隻要出馬,無一例外,都是奔著功勞去的。
錢財,都是順帶的事情。
更讓人頭疼的是,因為東海征稅船團現在帶隊的,就是會稽錢氏的掌門人錢鏐,地方上的超然地位,讓錢鏐行事非常的輕鬆。
幾近肆無忌憚。
隻不過最近幾年錢老大在謀劃入閣,這件事情東海、南海兩地的豪門,都是心知肚明,可惜,願意配合的少之又少。
錢老大真正拿住的大案,幾乎一個都沒有,海賊抓了不少,可海賊窩端了的,同樣幾乎一個都沒有。
所有的事情湊在一塊兒,讓李昪何等的焦慮,他對王角如此的忍讓,可不是單單因為內心覺得理虧,更不是因為錢老三在“天涯洲”對他恩情如何……
這種東西,都是說出去的漂亮話,給彆人聽的。
到了李家現在的地位,更進一步的困難,讓李昪非常的痛苦;但是,如果李家現在的一切損失殆儘……那是痛不欲生!
錢老三會讓他痛苦,錢老大能讓他痛不欲生。
什麼“五姓湯鍋”“始興縣伯”,在會稽錢氏那裡根本不頂用,組合拳打下來,非超級豪門就是被平推的命,最多就是保留一些香火,再保留幾分物業。
七老八十的錢老大,脾氣可真心是沒怎麼變過。
“錢家大老倌……得罪不起啊。”
李昪很是鬱悶地抽了一口悶煙,說著讓左膀右臂們都覺得喪氣的話,然後繼續說道,“所以,這次雖說被蕭家的小姑娘擺了一局,但不管如何,接,還是要接住的。畢竟錢鏐跟錢鏢是兄弟,隻要跟錢鏢拉近,以錢氏兄弟的關係,錢鏐看在錢鏢的麵子上,總不至於為難錢鏢的朋友。”
“老板能想通就好。”
點了點頭,馮令頵心中輕鬆了許多,隻要老板不固執,不為了臉麵而惱羞成怒,剩下來的事情,就是個交際上的問題。
“順便啊,老鐘,既然王夫人說可以帶瑕光去洛陽女子大學附屬中學讀書,那你就順勢答應下來。既是對瑕光好,也順道可以拉近關係。長期跟小王相公那邊保持聯係,總歸是不錯的。”
“好!”
鐘太山倒是瀟灑,他也不想太多,在他看來,自己女兒跑去王角那裡,比在李公館上班,那是強多了。
看老板和老馮這副戰戰兢兢的模樣,腦子轉得慢的鐘太山也不傻,尋思著自己女兒跟著小王相公,要前途更加光明啊。
“那……老板,我之後就去一趟州府。”
“辛苦你一趟。”
“辛苦不怕,就怕連辛苦都沒得辛苦。”
馮令頵這話戳中了李昪的糾結之處,歎了口氣,李昪也隻能歎道:“儘人事,聽天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