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糖廠那邊……”
“不要慌。”
南海縣的一處山丘上,這裡到處都是紅薯和檳榔芋頭的梯田,附近的水庫,已經有了接近一百五十年的曆史。
原本臨海的紅土地,如今也是有不差的產出。
隨手摘了一顆油甘果,馮複並不介意那種酸澀,哪怕是有甜的,他還是喜歡那種酸澀的口感。
瘋狂地分泌著唾液,許久之後,馮複歎了口氣:“沒有信號彈,看來,糖廠那邊已經完了。”
“老板,那現在……”
“我說了,不要慌。”
馮複隨後道,“錢鏐是蓄謀行動,前期有損失,是正常的。隻要我們沒有被打趴下,那麼這件事情,就不能輕易地定性。‘三法司’也會發力,但隻要我們抗住了,那麼接下來,‘三法司’就要考慮如何退場。”
“老板,這是為什麼?”
“想要滅亡馮家,做夢嗎?”
冷笑一聲,豐富沒有多做解釋。
彆說馮家到處都是,就算馮家被集中起來一網打儘,那麼今天能滅亡馮家,明天就能滅亡李家。
一家接著一家,那這個天下,到底是誰的?難不成真要學第二次內戰時候,那些戰敗的傻卵們一樣,想要讓泥腿子、抽苦力,也去掌權?
笑話!
世卿世祿……
這是天理!
“老板,要是糖廠完了,損失很大啊。”
“錢沒了就沒了,沒了再賺。隻要我們還在,就不要怕沒有錢。”
說罷,馮複又摘了一顆油甘果,旁人隻看他摘了吃,都覺得牙酸嘴麻,明明有甜的,甚至還有做好的蜜餞,這位嶺南馮氏廣州房的家主、族長,便是從來不吃那些好吃的、可口的。
咀嚼了一會兒,馮複眼皮微微耷拉,然後平靜地下達了命令:“給韶州去電,先殺一隻南海來的爛仔,也算是警告一下姓錢的。”
“是!”
而與此同時,在明達製糖總廠的正門口,硝煙終於消散,寬闊廣場上,到處都是屍體,倒伏了一片的屍體,已經徹底不成人形的屍體。
密密麻麻,到處都是。
“啊、啊、啊……”
有個已經失語,下半身被徹底打爛的糖廠工人,正衝著天空伸著手,雙眼早就沒有了焦點,隻是想要抓住什麼,但四周什麼都沒有可以讓他抓的。
砰!
一聲槍響,在屍體堆中尋找著活口的稅警,發現了這個工人,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直接扣動了扳機。
“艸!”
有個軍官被嚇了一跳,罵了一聲,直接衝過來朝著那個開槍的稅警就是一耳光。
啪!
“你是豬嗎?!刀!用刀!用刀——”
“是!”
“用刀!!!!!”
“是!長官!”
稅警慌慌張張地將手銃塞回了槍套,然後抽出了腰間的橫刀。
他隻是忘了規定而已,稅警團在一百多年前被拆分,從皇家衛隊中剝離,歸入皇唐征稅總局管轄之後,就改變了很多細節。
清理戰場的時候,是不會留活口的,當然這件事情,外界隻是聽說有,卻從未有人求證過。
用手銃的來直接處決傷員,很容易引起注意,稅警團的編製還掛在早起警察衛和左右屯衛麾下的時候,因為代表至高無上的皇權,那麼乾了也就是乾了。
功過,都是皇上的,是貞觀大帝的,他們隻是爪牙,隻是心腹。
但是從變成皇唐征稅總局之後,一切就變了,秘密處決是非法的,至少明麵上是這樣的。
倘若“三法司”介入,哪怕是給“三法司”一個麵子,也不能扣動扳機,把聲音搞得很大。
果然,這邊傳來了槍聲之後,圍牆內正在收攏俘虜的“三法司”官員頓時眉頭一皺,有個三品檢察官想要往外走,卻被同伴伸手攥了一下,同伴攥住了他的胳膊,雙眼盯著他看:“走火而已,很正常。”
“走火?”
三品檢察官看上去還很年輕,這樣人,在“三法司”之中並不少見,這是為數不多年輕人為主的強力部門。
他們的熱血,他們的衝動,他們的年輕氣盛,都是“三法司”所需要的。
“昝處長!”
“走火!絕對走火!”
穿著黑甲的昝隊長立刻小跑過來,然後指天發誓一般地說道,“外麵可能有地雷,弟兄們都是比較緊張,抄著家夥手指頭一抖就會響,我保證,之後肯定沒有這樣的動靜。”
“哼!”
那位三品檢察官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看了看大門,看到那挺機槍,歎了口氣。
等昝隊長走開之後,同伴這才道:“現在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錢局長這一次,肯定會入閣的。”
“他們太狠了!”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這些,你都是懂的。”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
雙目圓睜,同伴盯著他低吼道,“沒有!什麼!可是!”
說這句話的時候,那聲音就像是從牙齒縫中蹦出來的一樣,充滿著怨憤,充滿著無窮無儘的怨憤。
這種怨憤,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個姓昝的,跟他祖宗一樣狠!”
“夠了!我們是來辦案的!記住!你是三品檢察官,如果你還想晉升為二品大檢察官,你最好學會做事!”
“學會做事?!你是說讓我看著圍牆外麵那些傷員被滅活口?”
“叛逆……當誅。”
“他們是受蒙蔽的……”
“叛逆!當誅!”說著,同伴用手指點著他的胸口,“你的身份,是中央檢察院三品檢察官,你的責任,是監察!你可以反貪官!你可以簽發逮捕令!你可以提起公訴!但你不能介入戰場!更不能介入你責任之外的一切!收起你的正義感!”
“……”
三品檢察官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甚至知道,隻要自己往大門口走,往外看去,就能看到那些稅警團的稅警們在乾什麼。
一定是抽出了佩刀,一定是手中還帶著一條毛巾。
毛巾,是用來捂嘴的。
佩刀,是三百年不變的橫刀。
讀書的時候,他也是有一把橫刀的……
“嗚嗚嗚嗚嗚……”
嗤!
噗嗤!!!!!!
開闊地的一條壕溝下,有個傷兵被人捂住了口鼻,發出了“嗚嗚”悲鳴聲,然而一切都是無用,任由他如何掙紮,甚至手指甲因為發力過度,在水泥邊沿上折斷,血肉在排水槽內壁上劃出四條平行線,依然……無用。
殺死他的,是個中年稅警,手起刀落,乾淨利索。
心口,脖頸,橫刀想刺就刺,想切就切,輕鬆得很。
“嗬……”
中年稅警喘了口氣,緩緩地直起了腰,雙目有些模糊,或許是感覺有點累,撐著腰向後仰著頭,大口大口地喘氣。
這種感覺太壓抑了,實在是太壓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