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河北也不全是大平地啊,也有山。”
進山就得靠牛,其實也不僅僅是進山,河北有些土地因為板結,除了重型機械深耕深翻之外,還有一招就是放水“洗地”。
通過漫灌浸泡,產生類似水土流失的效果,然後板結的土地,就會鬆軟。
還一個就是衝洗鹽堿地,多多少少還能挽回一點損失。
這些都是要靠牛來解決問題,畢竟不可能一個縣一個鄉的,重型機械都開起來。
蒸汽機維護保養雖然相對要輕鬆一些,可如果機器壞在外頭,一個配件的傳遞,那就是人在乾等。
你人可以摸魚劃水,機器當然也可以,可老天爺管你那麼許多。
時候過了,你補種就是少一頓吃的。
種地,就是跟老天爺討價還價。
哪怕是王角穿越前的時代,發達的化肥工業,發達的農業機械,發達的農藥工業、良種培育,還有人類曆史上規模最大的水利係統。
可是,天時不對,該減產,還是得減產。
你就是超級大國也不行,老天爺不給麵子,除了祈禱,剩下的一切搶救自救,都是減少損失。
“我叔說話留著點餘地,我估摸著,肯定是死了人,不然不至於。”
言罷,郭威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道,“有一年冬天,常山縣,是在冬月就砍人腦袋的。官府動的手,原因是有人搶糧。”
“搶糧?搶糧就砍人腦袋?!”
王角驚了。
殺龍港那副鳥樣,也沒有到這個份上啊。
“嗯。”
郭威點了點頭,“死了好些人,那年日子不好過,物價比現在的南昌還誇張,搶糧的也沒去官倉,糧站那邊,也隻是跪著求一點。搶的是東市糧食鋪,但還是砍了人腦袋,那真是……苦啊。”
很少如此感慨的郭威,之所以現在這副神情,實在是他現在回想起來,才明白自己在少年時代,其實在鬼門關前,已經走了好幾遭。
跟著王角學到了新的道理,這才明白,當初常家的難能可貴,明白常思這個老叔,話雖然不多,說話也不好聽,可的的確確是個好人。
好人,就是仗義執言的時候被人抽鞭子;好人,就是升上去之後,也能把你踢下來。
要問為什麼。
因為你是好人。
郭威離家的怨念,大抵上便是覺得,男子漢大丈夫,憑什麼不能衝冠一怒?
憑什麼不能匹夫之勇,五步見血?!
現在回想起來,自家老叔是真的不容易。
五步見血對他們這樣的武夫而言,太容易不過,但要忍著,就是難如登天。
這是真見到了本事。
隻是,這個本事,也就到此為止。
真本事,還是得看自家老爺。
“你最近變了個人似的,一天天的,怎們老是想這麼多?”
王角拿出“新義勇講習所”印章,戳了個印,把蓋好章的文件遞給郭威,“彆想有的沒的,這才哪兒到哪兒呢。”
“是!”
郭威猛地立正,行了個軍禮之後,接過王角的文件,大步流星,朝外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