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州的戰事打得很惡心人,密密麻麻的塹壕、鐵絲網、沙袋,不斷地緩慢推進,這才逼迫“湘北保安師”轉移了龍源河北岸的大量山頭陣地。
而期間動用的民工隊、工兵,讓舒甲感覺自己就是個包工頭,而不是警衛師的師長。
不過,總算是個好消息,臨湘縣的門戶大開,由南向北,從高到低,臨湘縣可以說是無險可守。
隻是不等舒甲報捷,長沙的一家硝化工廠發生了爆炸,整個工廠一共九個工程師,死了八個。
車間直接乾乾淨淨,能找到一部分遺體的工人,就已經讓家屬很慶幸。
王角停止了手頭的一切工作,前往一線事故現場安撫家屬。
這活兒誰來乾都不好使,有且隻有他能安撫家屬。
沒辦法的事情,八個工程師有六個是南昌過來的,願意下決心跟著“勞人黨”走,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精神。
至於大量的技工,更是超出了他們身份該有的覺悟。
這個六月,蛋疼的讓王角感覺世界充滿了惡意。
若非還能保持著強大的鬥誌,隻怕已經有了懈怠後退的念頭。
之所以說是充滿了惡意,純粹是因為在王角安撫家屬的第二天,一家酒精工廠發生了爆燃。
好在人員損失沒有像硝化工廠那麼恐怖,碼頭上的工業原材料,一時間很罕見地成了庫存。
火藥局仿製測試“漢陽火藥”也是相當的不順,工程師們的建議,還是提高炮彈的生產量。
短期內,大概是就是如此。
“他媽的……”
雙眼布滿了血絲,整個人雖然看上去比較糟糕,但還沒有到憔悴的地步。
“還有兩個月不到,就要召開大會了。相公,就算操勞,也不至於廢寢忘食……”
花見羞最近一直在忙著聯絡以前的朋友,多少稱呼一聲姐妹也沒問題,有些嫁給高官做妾的,也都有了新的打算,出賣情報不是問題,價錢才是問題。
“算了,先不說這個。”王角沒有跟花見羞討論勞累的問題,而是詢問培養情報來源的進度,“王姐,最近聯係的情況怎麼樣?”
“蘇州直轄州府有個情況,副州長司馬不用,錢鏐途經蘇州時,頻頻宴請錢鏐。而且許多聚會,都有江東省的文化名宿。”
“司馬不用?一個副州長,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有點不同,此人跟海南省的杜光庭一樣,都頗有地位。號稱‘一僧一道’,杜光庭號‘東瀛子’,司馬不用號‘逍遙子’。兩人一個寫得好,一個書法乃是一絕,尤其是司馬不用的草書,號稱‘張懷在世’。”
“張懷?”
“張旭和懷素和尚啊。”
“……”
雖然穿越前是個文科生,但有一說一,王角還真不熟,隻是花見羞提到了,這才想起來。
草書中的高手。
“他也叫‘逍遙子’,我看‘逍遙散人’老先生,也不是那麼逍遙嘛。”
“那可不一樣,張先生可沒有正經身份,司馬不用那可是帝國直轄州的副州長,跟柳老相公,也就差了半級。”
言罷,花見羞又道,“傳遞情報的人,原先是在杭州唱歌的,跟我也是相熟。噢,秦蒻蘭也知道,她們都唱過韓熙載的作品。”
“你這是靠人情?”
“這怎麼可能,給錢的。一根金條,外加兩首歌。她還想出個唱片,我想著相公跟韓熙載關係不錯,若是約兩首,應該也問題不大。那李娘子現如今都還在想著找相公玩耍呢。”
“……”
跟鐘瑕光一比,李昪的女兒著實讓人喜歡不起來。
當然了,王角也沒有說心理變態到喜歡鐘瑕光。
“出唱片?”
“對。”
花見羞認真道,“相公,她就是個侍妾的命,走沒走流程還不知道呢。她怎麼可能心裡有底?跟司馬不用這個糟老頭子,誰知道什麼時候就人老不中用一命嗚呼?她總得想著一些體己錢。出兩張唱片,隻要賣得不錯,橫豎江東的大場子用她的歌,都是要給錢的。花紅一年一千塊,十幾二十家的,開銷夠了。”
“真是好想法啊,不過可沒那麼稱心如意。”
都要打仗了,還擱這唱歌呢。
有那條件麼?
不過王角不在江東,也不好說什麼,萬一江東的氛圍就那樣呢。
“聽她說,錢鏐可能跟蘇州那邊密謀什麼,跟司馬不用有書信往來。想要拿到書信,得加錢。”
“她獅子大開口了?”
“嗯。要二十根金條。”
“不是我不舍得,而是沒必要。錢鏐的大本營是在杭州、會稽,而不是蘇州。蘇州那邊的力量,錢鏐硬碰硬未必碰的過,就一個‘甫裡先生’所在的陸家,就夠人喝一壺的了。這其中有什麼密謀,也是有限。陰謀有用,但硬實力上麵,陽謀碾壓一切,把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王角不認為一個副州長能如何,但是錢老大這個鹵蛋腦袋,思考問題從來都是非常詭異的,行事作風也妖異的很,說不定也就是借司馬不用插入蘇州名利場。
“那還接觸嗎?相公,我倒是覺得她的身份很合適。司馬不用今年已經七十三,若非朝中有變,他也該退了的。現在不退,也留下了不少班底。到時候閒賦在家,也是個絕佳平台,用‘以文會友’的名義,能做不少事情。”
“七十三……”
這個年齡,著實不錯。
想了想,王角便道:“這樣,接觸還是要接觸的,不過現在也看不出來司馬不用有什麼作用,穩一點比較好。繼續跟對方磨,時間越往後拖,江東的情報也就越不值錢。公開渠道的情報就算有一定的滯後性,但現在多事之秋,錢鏐要搞大動作,就不會拖得很久。”
“我最近想了個法子,打算在蘇州弄個雜誌,點評曲藝之類,讓她也撰寫些許文章,當然也不需要她真的寫,署個名的事情。如此,也好抬一抬身份,她謀的是將來,這要是司馬不用徹底不行了,找個金主,也容易一些。”
“我看行。”
玩這個,王角也算是老手了。
什麼紀先生、藍先生、湯先生……
想當初,自己那真是閉著眼睛賺錢。
就現在,稿費分紅還沒斷呢。
而且這裡頭門道挺多的,必要時候還能以“潤筆費”拉人,來了都是客,給點錢蘇州副州長的“如夫人”怎麼了?!
那是看中了人家的專業性!
還有才華!
略微一合計,就是心中有數,王角也稍稍地舒緩了一下疲憊,這兩天的好消息,實在是不多。
撫恤發放也是個工作,工程師、技工家屬們在悲痛之餘,顯而易見也不可能是眼睜睜地看著丈夫、父親、兒子白死,該有的補償,也是到位的。
人的尊嚴,從來不隻是吹噓中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