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為積極理念而獻身的光榮。
樸素的老百姓,的確是在意臉皮的,但是在自私的麵子和公平的尊嚴麵前,幾乎所有說不出個大道理的老百姓,選擇的都是後者。
而王角,顯然不可能辜負這份尊嚴。
治喪並不熱鬨,一切還是從簡的,但王角帶著總部乾部前往吊唁、慰問,這極大地受到了家屬的認同。
人的悲切各有不同,然而在這些平凡人眼中,一句“沒有白死”便足矣。
這讓王角更加的感慨,也更加的充滿鬥誌,武漢集團、江東集團帶來的龐大壓力,也陡然消減大半。
倘使他不迎難而上,他不咬牙堅持,怎能理直氣壯地站在這些人的麵前?
一個戰士,做一個特殊的,打不垮的英雄,其實是容易的。
然而,要從大多數的戰士口中,獲得一個“普通人”的稱呼,那真是難之有難。
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唯有“普通人”才可以做到,這是最高的評價,沒有特殊,沒有特彆。
……
“委員長,秦工他們寫了血書,說是今年一定小批量生產硝化纖維……”
“不用跟我彙報這些,我相信他們。”
王角抬手打斷了秘書的彙報,“他們寫血書,從來不是為了給我看的,不是媚上的行徑。而是為自己,更是為死去的同事、同誌。有些人,活著的時候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對方,可當真的失去了,便是知道,少了一個激勵自己的戰友。”
說到這裡,王角突然笑著道:“我那先生,大抵上也是如此。”
突然料到了錢鏢,讓秘書一頭霧水,這分明就是兩件事情不同的人,風馬牛不相及。
然而王角沒有多加解釋。
當初跟錢老漢同行的人,隻怕是很多的,而最後離開的人多了,也就心灰意冷甚至麻木,甚至指望著有個“衣缽傳人”。
這是怠惰,也是畏懼。
說起來也是可笑的,最開始最慫最恐懼的人,其實是王角自己。
而在貞觀三百零四年的現在,自己卻成了最無畏的那一個。
不是由使命感帶來的無畏,而是由一個個趙一錢,一個個懵懂又進步的戰士,一個個喜出望外減租減息的佃戶,一個個在工藝研發中迸發思想火花的工人工程師,由他們帶來的。
他怎能畏懼呢?
他沒有資格!
倘使他畏懼了,隻怕也會成為錢鏢第二,到了那個時侯,身邊的同誌會一個個地消失,以各種各樣的形式。
或是肉體上的死亡,或是精神上的死亡,或是靈魂上的死亡。
到了那個時侯,他大概也隻會跟錢鏢一樣自欺欺人,以為找個“衣缽傳人”保駕護航,這便是留下了火種。
甚至,還會自我感動地跟“衣缽傳人”說甚麼“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拒絕這一切。
倘若真該到了燎原的時候,那麼,就是現在。
倘若真的需要燎原的星火,那麼,就是自己。
不以無知而無畏,而是清清楚楚地明白,所以才大無畏。
這些內心的激蕩,王角沒打算跟人分享,沒有意義。
也是到了現在,他才進一步深刻地感受到三百年前穿越者老前輩的堅韌,跨度接近百年的孤獨,隻為一座大廈。
帝國的大廈,老前輩建起來不是為了看它的巍峨壯觀。
而是為了看到帝國大廈的崩塌,唯有它的崩塌,才是更加壯觀的美景。
……
“開火。”
“開火!!!!”
轟!轟!轟轟——
嶽州的炮擊再度開始,伴隨著炮火,工兵沿著戰壕不停地掘進,每當這個時侯,推進一點點都是優勢。
隻要抵進敵方的陣地,就是發動衝鋒的時候。
“擲彈筒!”
“擲彈筒!!!”
“有!”
擲彈手沒有甩手雷,因為這是一處村寨,戰壕推進的方法,最消耗的就是挖掘工具還有口糧。
而跟“湘北保安師”不同,警衛師這邊的民工隊非常積極,幾乎隻要決定了攻擊目標,就開始土工作業,炮火槍聲不停,他們也是不會停的。
頭頂上子彈橫飛,這種在槍林彈雨中玩命的刺激,竟然成了老鄉們的光榮。
當革命軍拿著刺刀發起衝鋒時,往日裡膽小的老鄉們,還會趴在戰壕中遠遠地張望觀戰。
戰士們胸口抵著擲彈筒“嘣”的那一下,最是讓他們津津樂道。
打多遠,打了誰,打中沒有,都是民工隊裡頭可以打賭的事情。
“那伢子好準的囉。”
隔著村寨的寨牆,擲彈筒兩發炮彈,拋射炸到了裡頭,民工們眼睛都亮了,那可是老地主的大院兒,這兩炮下去,定是要炸著個什麼東西。
“開槍了開槍了,上了上了!”
攥著菜團子,貓在沙袋後頭,透過孔隙看著戰況,灰頭土臉的民工們看得興奮,以前想也不敢想,做也不敢做的事情,如今革命軍簡直就是把夢裡都夢不到的,都做了一遍。
真是過癮。
真是痛快!
衝鋒號響起之時,戰壕和沙袋後頭的民工們都是攥著乾糧菜團子站了起來,因為這時候的景象,是最熱血刺激的。
沒有什麼美景,比得上這個。
哪怕是逢年過節的戲班子,也演不出這般的好戲。
“噢噢噢噢噢!!”
當寨牆被打破,革命軍迅速衝入的那一刻,民工們嘴裡還嚼著乾糧,卻都不約而同地怪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