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緊!
貢院經過拆卷和認真比對後,終於把通過國試的名單報上來了。第一名正是張永,自己看中的那個人倒是在第四名,叫蘇聖平,泉州書院的。前十名之中,江淮的有四人,江浙三人,東南三人。這些倒沒什麼,自己也看過試卷,這十人確實不錯。
初略看了一下,如果純粹以地域劃分的話,江淮那邊通過國試的有五十二人,江浙則是四十三人,東南那邊五十五人,倒也沒有什麼大的紕漏。再看一了眼榜單,就叫過內侍,道“用印。”待內侍幫著蓋上大印後,新皇第一次國試的榜單就新鮮出爐了。
十月初八,對於江寧百姓來說,今天最大的熱鬨無非就是看國試榜單公布後,學子們各種稀奇古怪的反應。往年間有大哭大笑的,有癡呆傻愣的,卻從來沒有如今天這般,除了一開始還有學子高聲叫喊之外,很快榜單前的學子竟然紛紛變得沉默。
對,就是沉默。這比大喊大叫、裝瘋賣傻更加讓人覺得詭異。通過的不是應該是大肆慶祝,沒過的不是為了表示風度也要對通過的同學表示祝賀嗎?怎麼突然間看了榜單之後,紛紛沉默離開,這真是匪夷所思。
李東躍來報蘇聖平以第四名的成績通過的時候,他倒有些意外,大體感覺自己能過,沒想到能以這樣的名次過。不過心裡也難免腹誹,怎麼不讓老子中個探花。說出去多好聽,探花郎,日後騙小姑娘也方便。
住在蘇聖平家中的通過國試的人不多不少,蘇聖平能過大家不覺得意外,畢竟這家夥確實有才。讓大家期待很高的許文斌、高羽和平寧都沒通過,反倒是以往不顯山不露水的王家勝和鄧勝泉通過了國試。不過,李東躍報說周舟也通過國試了。因此到目前為止,泉州書院參加國試的人中通過了四個,算是比例正常,沒有拉後腿。
還沒等其他人回家,就見吳向堅在仆人的帶領下滿臉怒容的走了進來。
吳向堅作為當初讀書會的創始人之一,因為看不慣蘇聖平等人自由散漫的作風,在泉州書院的時候雖然有所交往,但總給人隔了一層的感覺,尤其是蘇聖平竟然鼓勵高捷和路瑞生去研究那些“旁門左道”之後,更是對蘇聖平意見很大。
這次到江寧應考,他就沒和他們一起走陸路過來,反倒是和大部分留級生一起坐船過來。到了江寧以後,也沒怎麼和他們聯係,隻在一些聚會上見過,不過倒也來這裡拜訪過同學一次,隻是當時蘇聖平不在。
來者是客,蘇聖平趕忙迎上去,道“吳兄怎麼來了?”
吳向堅道“當然是來向聖平道賀的。恭喜聖平高中第四名。”
蘇聖平心說你這表情可不是像道賀的,倒是像討債的,不過人家既然這麼說,也隻能自謙一番,把他領了進去。同學們又是一番見禮,沒多久一大早出去看榜單的陳繼平、張文昌、胡克剛、王家勝和周舟一起走了進來,又是互相恭喜和鼓勵一番,尤其是王家勝,作為這之中年齡最小的,臉上最為顯示出少年心性。
正在大家說著話時,沒什麼存在感的吳向堅突然大聲說“大家聽我說。”眾人突然安靜下來,看著吳向堅,感覺有些奇怪。蘇聖平趕緊問“吳兄有何事?”
吳向堅說“大家都聽說了嗎?”
其實此時一早出去看榜單的陳繼平等人這會已經猜到吳向堅要說什麼了,隻是低著頭不說話,靜待吳向堅下文。吳向堅見沒人配合自己,隻能接著說“此次國試有貓膩。”
蘇聖平一驚,果然是此事,得趕緊製止他,否則在自己家討論這個問題,到時非得給自己惹麻煩不可。所以趕緊說“吳兄,沒有證據的話千萬不要亂說,於人於己都不利。”
吳向堅看了蘇聖平一眼,道“聖平,誰說此事沒有證據?”
蘇聖平道“哦,還請吳兄指教。”
吳向堅道“證據就是狀元張永。”
早先看過榜單的幾個,路上顯然已經交流過什麼了,此時對視一眼,沒有說什麼,但是感覺明顯是讚成吳向堅的說辭的。倒是那些在家待著的這才反應過來,沒錯啊,國考前後那廝的豪言壯語是全城皆知,莫非他真那麼有才?還是事先他就知道考題,亦或是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會中狀元?否則那樣說,哪怕中個榜眼都會成為笑柄。肯定是有貓膩的,而且聽說主考官是他家親戚,這作弊一事簡直是板上釘釘。
吳向堅說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話,想要鼓動那幾個沒通過的人跟他一起鬨事。蘇聖平和周舟兩個知情人相互看了一眼,趕緊安撫道“先等等看,如果真有作弊,朝廷一定會清查的。”
吳向堅在人群中的威望自然比不上蘇聖平和周舟,這會見沒有什麼效果,說了些怪話後,怒氣衝衝的離開了。
吳向堅走後,蘇聖平和周舟兩人趕緊碰了個頭,覺得此事不會那麼簡單,還是不要介入為好。商議完了之後,蘇聖平和周舟決定分頭行動勸說沒有通過國試的同學,周舟去勸說那些住在彆處的,蘇聖平則負責住在他這裡的。
他先是叫了許文斌、陳繼平、張文昌三人到書房,之所以叫他們,主要是因為這三人與自己最為熟悉,而且腦子聰明,懂變通,一點就透,把他們搞定之後,再一起勸說其他人。
三人進來後,蘇聖平直接問“吳向堅說的事情你們怎麼看?”
三人麵麵相覷,作為沒有通過的學子,不管怎麼灑脫,心態也無法和蘇聖平一樣。而且如果真的存在舞弊的事情,那對他們自然是不公平的。所以他們雖然剛剛嘴上不說,其實心裡也和吳向堅一樣有一團火。隻是長久以來對蘇聖平的信任,讓他們暫時壓下火來,想聽聽蘇聖平的具體意見。
蘇聖平見三人沒有說話的意思,就接著說“此次國試有沒有舞弊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明確的跟你們說,事情發展到現在,吳向堅這樣的絕不會隻有一個,而是開始有學子公然串聯鬨事。這絕不簡單,很有可能是在某些大人物的授意下進行的。”
三人都是聰明人,一聽就知道事情不簡單,這時候許文斌終於開口道“不管是不是有人授意,但是張永的事情是確實存在的,這樣對所有學子是不公平的,總要有人站出來說話吧?”
蘇聖平見狀,心中歎道張永,你真夠坑爹,不對應該是坑姑丈。連許文斌都是這樣的反應,可想而知輿論已經鬨成什麼樣了。難道這就是杜文心、孫博茹等人的手段?不過也隻能回答道“如果有舞弊的事情,自然應該有人出來說話。但是,我不想你們走在前麵,否則到時事情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恐怕你們會遭池魚之殃。”
三人顯然有些無法接受蘇聖平的說法,無奈他隻能說“道理很簡單。這已經不是有沒有人討公道的事情了,而是有人要借著鼓動學子以討公道的名義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張文昌立馬說到“聖平,你的為人我們都很清楚,我們也相信你說的話。但是你這一切也都是推測,如果大家都像你這麼想,自然就沒人站出來為廣大學子討公道了。”
蘇聖平點點頭,表示認可張文昌的說法,不得不把周秉政抬出來,道“事情我就不細說了。你們知道,在江寧我也算有些門路,何況你們都忘了我還有一個老師是當今的戶部尚書嗎?”
三人猛然抬頭看著蘇聖平,心道這如果是周秉政的交代那就不足為奇了,難怪周舟也和蘇聖平一樣的態度。不過陳繼平還是有些不甘心的說“聖平,你說的也許是事實,但張永的事情也是事實。這到底該怎麼辦?”
蘇聖平沉吟一會,道“按說,我自己是通過國試的,不好阻止你們。隻是這件事情太不簡單了,所以才勸你們不要參與。要不這樣,候如果那些要鬨事的學子隻是追問黃主考是否漏題給張永的話,這事你們要不要參與我都不阻止。但是如果有人把事情往內閣閣員沈伯群身上扯,你們也要答應我不要參與,可以嗎?”
三人聽了覺得這倒是一個判斷事情的標準,於是紛紛同意,這才又叫進來其他學子,勸說解釋一番,才讓大家基本達成一致。
蘇聖平知道,杜文心的目的不是黃文獻,而是沈伯群。那就一定會把事情往他身上扯,隻要這些同學能按商定的辦,就不用擔心了。然而,世間事計劃不如變化快,往往會有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
刑部尚書值房中,孫博茹靜靜的聽完來人稟告後,站起來走了一會,道“讓他們儘量煽動未中舉的學子跟著鬨事就可以,其他的自然有人會去做。”
翰林院掌院學士杜文心的值房中,下人稟告道“那人來了。”
杜文心道“讓他進來。”來人竟是吳向堅。
吳向堅進來後,先是躬身大禮拜見杜文心,接著稟告道“學生先後聯係了我們省幾個府的學子,除了蘇聖平他們那邊十幾個沒有說什麼外,其他人都表示一定要向朝廷討個公道。”
杜文心沒有馬上說話,似乎在考慮什麼,過了一會,才說到“那邊你就不要再去了。明日就按先前和你說過的去辦。記得一定要說到黃主考和沈伯群的關係。”
吳向堅趕緊領命,正要退下,杜文心又開口說話,他連忙轉過身躬身聆聽,隻聽見杜文心說“你是第一百五十一名,隻要少了一個你就能補上去。”這話宛如天籟之音,吳向堅頓時躊躇滿誌,昂首離開,卻沒看到背後杜文心冷冽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