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皇帝心中知道,這份方案實際上實行不了,所以內閣其他人都在會議上不表態,唐海剛和周鼎也隻是發發聲而已。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按照蘇聖平軍隊的實力,果真調派六萬軍隊和長江水師南下,隻要狠狠心加稅,是有可能戰勝他。但也僅僅是可能,最大的可能則是長期作戰用朝廷的優勢拖死蘇聖平的軍隊。
可如此一來朝廷的負擔實在太重了,說不定還沒拖死蘇聖平,自己就先垮掉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最後又要加稅,那越朝可真是要完了。
皇帝相信場中諸人都能意識到這個問題,都曉得以朝廷目前的狀況,實在無力征討蘇聖平的叛亂,何況還有元使南下這件大事。就像除了皇帝,誰也不敢答應元朝的要求一樣。麵對叛亂,也沒人敢第一個開口說出和談的話。
問題是皇帝要是敢自己開口說出這種話,必然也要麵臨朝野臣民的非議,所以就要有一個有分量、有膽量的大臣第一個提出來。可惜周秉政不同意和談,東南黨另外兩個內閣閣員更不願說,另外兩黨更不會開這個口,就連皇帝的鐵杆心腹唐海剛亦是低著頭不說話。
皇帝心中一歎,隻能看了眼端坐在那的首輔,杜文心似乎心有所感,睜開眼看了下皇帝,心中同樣一歎,緩緩站起來,開口道:“陛下,如果要打仗,臣是支撐兵部的方略的。但臣亦擔心一事,諸位大人應該知道元使已經南下,如果元朝提出什麼無法答應的事情,大家以為如何?蘇聖平是疥蘚之患,我們尚且能討論征討的方法。可元朝是心腹大患,萬一他們要南侵,此時又調兵南下,豈不是要亡國亡種?所以,臣建議陛下先跟蘇聖平談一談,看他所求為何,朝廷再做打算。”
杜文心說話期間,周鼎和周頤林迅速對視一眼,兩人嘴角露出冷笑。當杜文心把話說完,殿內諸位大臣紛紛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杜文心不可能不知道他說出這話的後果。
其實最終要和談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元使南下為由,提醒皇帝注意調兵南下的後果,然後再說蘇聖平已經派人到溫州府城認錯求饒,給皇帝一個台階說出派重臣南下和蘇聖平接觸一下。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直接說出跟蘇聖平和談的話來。
場中諸人唯有周秉政知道杜文心的真正用意,原因是杜文心深知這一次他自己無論如何逃脫不了責任了,就算最終蘇聖平的事端得以暫時解決,他也逃不了朝野責難。與其如此,還不如自己替皇帝擔下罵名,怎麼說他不隻是自己的君主,還是自己的女婿。
皇帝深深的看了眼杜文心,剛想說話,唐海剛開口道:“陛下,臣聽聞蘇聖平已經認識到自己犯了大錯,已經派人到溫州府城向監正大人和溫州府衙認錯,希望朝廷原諒他的錯誤。為朝廷計,為百姓計,值此艱難時刻,能不打仗則不打,首輔大人提議給蘇聖平一次機會談一談,臣附議。”唐海剛說完,場中其他大人紛紛附議,就連周秉政最後也無奈的表示讚同。
剛剛說出兵方略時一個個沒話說,這會一說到和談倒是個個附議,皇帝隻能無奈的說道:“既然諸位愛卿有這個意思,蘇聖平也主動派人跟朝廷聯係,朕為了百姓,就給他一個機會。如果他冥頑不靈,朕就按照兵部的方略,派遣大軍南下,掃平這個叛逆。首輔,您老認為派誰南下合適?”
派人南下談判,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即使談成了也撈不到任何好處。好在東南黨需要避嫌,不能作為主角,否則到時真會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一下子就排除了很多人。國民軍駐紮在溫州,江浙黨也不大合適,江淮黨倒是合適的人選,剩下的就是朝廷的中立派和皇帝的心腹了。杜文心顯然早有腹稿,皇帝一問,很快就答道:“陛下,老臣認為戶部尚書唐海剛最為合適。”
皇帝微微點頭,道:“首輔為何如此說?”
杜文心接著說到:“南下的人最好和蘇聖平打過交道,對他有所了解。另外,不管怎麼談,最重要的無外乎人事和財政兩個方麵。周鼎尚書與蘇聖平不識,唐尚書和蘇聖平共事過,亦是負責朝廷財計的,最為合適不過。”
唐海剛心裡一萬匹草泥馬奔騰,但也不得不承認杜文心說的有理,隻能低頭不語。其實杜文心還有一個理由沒說,唐海剛乃是皇帝的心腹,遇到這種事情,他南下談判傳回來的話更能讓皇帝相信,不會生出彆的波折。
皇帝沉吟片刻後,道:“原本還想讓唐尚書接待元使,既然首輔提議,那唐尚書就先行南下與蘇聖平接觸。”唐海剛隻能躬身領命。
會議進行到這裡就結束了,看著場中諸人退下後,皇帝原本想留杜文心說說話的,可杜文心卻早已轉身離開。杜文心離開勤政殿,沒有回內閣值房,而是直接回家。緊接著就上了一封病假奏章,自此再沒有上朝,那也成了杜文心最後一次參與君臣議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