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揚州富甲天下,絲毫不輸東南形勝的杭州。
而揚州繁盛,與鹽商密不可分。
揚州因鹽業而興。
當今大宋,揚州八大鹽商,壟斷了江南、兩浙及兩淮地區的龐大市場,國庫鹽稅八成出自揚州。
關於鹽商如何富可敵國,王霖前世在《金瓶梅詞話》中讀到過這麼一個小段子:
西門慶走了蔡京的門路,弄到三萬引淮鹽的生意,他的跟班應伯爵大喜,說道:“哥,恭喜!此去回來必有大利息!“
這所謂的“大利息“到底是多少呢?
這樁買賣成本不過萬兩左右,而利潤大約在三萬多兩銀子,絕對稱得上暴利。
所以說,揚州是一座建在鹽上的城市。
而巨額的暴利背後,往往都掩蓋著無儘的血腥和罪惡。
馬先生都說了,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都流著血和肮臟的東西。
燕青對王霖的這般邏輯隻是一知半解,但顧慶川卻是感同身受。
王霖率虎神衛兩千人馬由陸路疾馳奔襲揚州,而史進、楊宇何率寧海軍五千沿運河而下,走水路往揚州而來。
首先得到消息的,居然不是揚州府衙,而是以徐家為首的鹽商。
揚州鹽商悉數都是徽商。
徐家便是其中的領頭羊。
這揚州與其說是淮南東路轉運使管轄下的揚州府,不如說是江南八大鹽商的大本營。
今兒是除夕夜。
與揚州城內大街小巷歡天喜地的迎新年辭舊歲的喜慶相比,位於揚州城外的徐氏莊園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至少數百鹽丁聚集持械,戒備森嚴,將這座占地麵積極廣、又佇立高牆壁壘的莊園守了個密不透風。
揚州鹽商,基本都在城外居住,割據一方建立城堡,號稱莊園,蓄養鹽丁仆役無數。
傍晚時分。
其餘七大鹽商,江家、黃家、程家、歐陽家、蔣家、宋家及白家的家主或主要的話事人,齊聚徐氏莊園內的“壽康堂”。
江家家主江春皺眉道:“子厚兄,這大年下的,突然召喚我等,到底是為甚?”
其餘各家家主也都一起望向坐在主位上的,年約四旬上下、身著錦衣、白麵無須的徐家當代家主徐嵐,徐子厚。
徐嵐淡然一笑:“諸位,你們可知那兩浙路宣撫使、渤海郡王王霖,已經領兵分水陸兩路奔揚州而來?”
江春輕笑:“聽說過,不過,無論他為什麼來,都與咱們無關吧?杭州那邊的事,錢鐘書一群貪官犯了案,謀反也好,貪贓枉法也罷,無論他怎麼查,都查不到揚州來吧?”
黃家家主嫡子黃萬安,拱拱手道:“徐公,江公,諸公,我黃家在杭州的人也傳來消息,王霖雖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誅殺了錢鐘書等人,也拿下了數以百計的兩浙官員,但也止步於官場,並未牽連到江南各族,也包括吾輩鹽商!”
“杭州尚且如此,斷無可能將火勢燒到揚州來。”
程家家主程一舟在場眾人中年紀最大,已經須發花白。
黃萬安話音一落,他便扶須輕笑道:“萬安賢侄的話在理,畢竟,此渤海郡王奉旨欽差,隻是巡視兩浙軍政,揚州歸淮南路統轄,王霖沒有任何借口越境辦案,諸公不必擔心。”
歐陽家大公子歐陽曉東突然沉吟道:“諸位叔伯,若渤海郡王無意插手揚州事務,何以越境率軍趕往揚州而來?在下聽聞,或明後兩日,他的伏虎鐵騎就要進揚州境內了。”
蔣家家主蔣玉春,宋家家主宋啟楠,白家家主白玉麟,都默然保持不語。
眾人目光都望向徐嵐。
“諸位莫要大意,王霖此人,我徐家頗為了解。
此人威權狂妄,手段毒辣,為幸進之臣,從不按常理行事,往往另辟蹊徑。”
徐嵐又陰沉道:“徐某從京裡的密報中得知,此番王霖來江南,竟然還有為官家斂財的差遣。
他打著肅貪和整頓吏治的名義,在杭州大肆殺戮,查抄所得大量財物,據說不久後就要轉運回京,充入官家內庫。”
“如此,他來揚州的目的就不言自喻了。”徐嵐冷笑道。
眾人陡然倒抽了一口冷氣。
若徐嵐所言當真,王霖在杭州抄家抄完,瞄上更富的揚州鹽商,其實也不奇怪。
誰都知道王霖是官家趙佶的一把刀。
下江南為官家斂財,那還有比揚州鹽商更有錢的對象麼?
江春怒道:“子厚兄,我輩鹽商百年來辛辛苦苦為朝廷做事,所得半數都要上繳鹽稅,此外還要花大把大把的銀錢供養著朝中和各地官員,朝廷竟然還在打我們的主意?”
黃萬安則眉頭緊蹙道:“徐公,鹽商雖然盈利,朝野皆知,但鹽課關乎東南財賦穩定,朝廷無緣無故,怎麼會輕易朝我們下手?小子以為,這斷無可能!”
江春冷笑反駁道:“若不對我們下手,何必率大軍來揚州?再者,他巡視兩浙,跑淮南東路來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