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禁口稱有罪,劉協想到光棍的張繡,心中略有些無語,於是道:“卿之罪非在來遲,乃在穰城之下,損兵折將,不能破城。”
心中歎息一聲,於禁本當日在殿中接下領青州軍以向穰城的旨意時,便知日後為撫平青州軍上下怨恨,自己必然會付出代價,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天來得如此快,快到他甚至來不及回家去妻兒好生團聚些日子。
“吾欲與若複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於禁這一刻分外體會到秦相李斯說臨刑前說出這句話時的心情,乃道:“臣自知有負陛下聖恩,雖此身當罪不能相贖,唯願陛下念臣勤勉,全臣妻兒家族。”
劉協看著戚容滿麵的於禁,淡淡道:“卿之妻兒家族自然在卿,如何在朕?”
於禁聽了,隻以為劉協是將自己妻兒宗族拿來威脅,苦笑道:“臣自知死罪,不敢稍有不滿於朝廷。”
劉協見於禁說得哀切,心道合著當時在殿內朕說的話,你於文則是一個字也不相信?
治罪是肯定要治罪的,否則青州軍經了這一場殺戮,如何心意能平,但就地解職,彆處任用,過上幾年,恢複級彆,這可不獨獨是後世才有的事情。
元狩五年,霍去病箭射李敢於甘泉宮,時孝武皇帝諱敢觸鹿而死,遷驃騎守漠北。
“卿且起身。”劉協道:“於禁虛耗糧秣,臨陣怯戰,既負皇恩,不可為侯,奪其益壽亭侯之爵,罷征西將軍之職,仍以陷陳都尉舊職領本部軍隨朕於軍前。”
皇帝旨意一下,於禁亦是聰明人,立時知道方才是自己多想了,皇帝不但沒有殺自己之意,更是在兌現當日給自己的承諾。
爵位職銜隻是虛名,官複原職也不過是天子一句話的事情,如今仍令自己領本部軍,首先保全了自己的軍權,又令自己隨駕而征,這便是信任恩典了。
放下心來的於禁此刻真有了些歸心之感,畢竟為下臣者,向來難免乾些臟活累活,大凡人臣,多不抗拒這些,畢竟富貴加身,權柄在握令人迷醉之處,非身臨其境者不能諳其中三昧。
怕就怕活也乾了,事也辦了,上位者來上一個借卿人頭一用的操作,所謂一人可欺,眾不可欺,上位如此,或得一時之利,長久亦是為亂之道,但道理大家都懂,實際操作下來,總有些人覺得,天下聰明人,唯我而已。
於禁叩謝道:“陛下既能予臣機會,臣唯效犬馬之勞,任陛下驅馳。”
方才罷職奪巨爵,自然不適合立刻封官許願,劉協輕輕頷首,道:“卿之任勞,簡在朕心。”
於禁知道天子此刻心思大半落在青州軍上,建言道:“青州軍此刻,足以成軍矣,大小統領伍什之長姓名臣皆以記錄在案,陛下隻需將這些人等並老弱殘疾及不願為軍之人一並剔除,餘部可用。”
劉協見於禁沒有立刻拿出姓名名錄,心知於禁今日懷死而來,怕也不曾打算將這物品交在自己手裡,但他也不點破,而是誇獎道:“文則有心了,以文則來看,今日青州軍能得軍幾何?”
於禁想了想,道:“青州軍在臣殺李野平時殺了一批,又在穰城下死了這許多人,恐大半已有求安之心,以臣想來,如今這八九萬人,約略能得兩萬兵。”
說完,於禁看了看劉協臉色,見劉協神態並無變化,方才繼續道:“如今朝廷地盈而民少,這些人既知戰陣之酷,有心棄兵為民,陛下正可已之軍屯。而此時仍願從軍者,陛下以一大將廣聚,厚加賞格,可得懷死之兵。”
劉協道:“以文則看,此事何時為之,較為合適?”
於禁道:“陛下為征穰城額若來,此刻穰城已破,正可論功行賞,一一召見,臣以為,待有一二受賞之人,勾動眾人心思,自其之後,便可為之。”
劉協輕輕頷首,於禁所言種種,頗和他的心意相合,便讓於禁先行返回,回營後將一應或剔除或封賞等人的名單列出呈上。
於禁自無不從,遂先行告退,於禁一走,劉協坐在帳中思索如今天下諸侯,想到江東小霸王孫策時,對於這個自稱足可決勝於兩陣之機,舉江東之力以整天下的愛美人士忌憚不已。
送到案前的消息,隻有袁術及劉勳的動向,而對於這個小霸王隻字未提,劉協又把軍報細細看了一遍,忽然心血來潮,便令人將黃忠、魏延召來。
二人一到,分左右而立,劉協道:“今袁術及劉勳各起其部,侵攻徐州,若二位為吳侯孫策,當以何種立場對待此事。
魏延道:“兩方大戰,,以孫策性情絕無可能坐等兩方決出勝負,以臣看來,當是遠交近攻之策。”
魏延此種看法,黃忠卻不讚同,道:“廬江雖不險要,地理位置卻重,江東之重欲東出而征天下,必得廬江水利。”
“以臣看來,孫策若是棄了廬江不取,必是有更大的利益引誘其人,荊襄之地,比廬江更得垂涎的,無非便是陛下或者許都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黃忠此話一說,劉協隨即傳了高順進來,高順一進大帳,劉協便直接開口問道:“伯平,如今往許都方向的哨探日日往來通傳消息可正常嗎?”
高順不知皇帝如何想到這個問題,但仍立刻回答道:“啟稟陛下,往許都方向的哨探最遠處的哨探,本當昨日有安危之信傳來,但直到今日,尚不曾來。”
頓了頓,高順又補充道:“哨探路遠,有時差上一二日,也分屬正常,往許都方向的其餘哨探,各方各麵都一切正常。”
劉協皺眉,這時黃忠道:“臣蒙陛下看重,並不曾建半分功勞以報,今臣請領親隨五十人往許都方向為陛下探查。”
劉協將眼神停在數日前的奏報之上,忽然直到自己隱隱的不安從何而來了。似這等袁術以仲字為國號,來攻皇帝的亂臣賊子,無論每日戰況喜憂如何,以荀彧之心思機巧,都當以奏表到自己案前才對。
如今奏表不來…
劉協對黃忠道:“漢升此去若許都無礙,便在許都等朕回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