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人的打扮看起來,他們應該是荒人,此地本就距離荒人部落很近,遇到荒人也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那男子上前半步,將婦人護在身後,依舊緊緊握著手中弓箭,看著徐川語調有些古怪低沉的問道:“中原人,來這裡,做什麼?”
此地靠近部落,老人和小孩都在其中,值此部落大舉之際,一個陌生的中原人出現在這裡,怎麼看都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
徐川平靜道:“去個地方,有些事要做。”
男子靜靜審視著徐川,片刻後,不知是否因為沒有察覺到惡意的緣故,直接放下了弓箭,身後婦人也同時放下了弓箭。
但忽然,他們又雙雙張弓而射。
利箭倏忽間刺破了空氣,向著徐川的方向而去。
徐川神情淡定,對此視而不見,因為在對方張弓的瞬間,他便已經察覺這兩箭並非衝著他而來。
果然,兩支箭分彆從他左右約莫一米的位置射了過去,噗噗兩聲,似乎射中了什麼。
男子和婦人臉上浮現一抹喜色,直接掠過了徐川向著他身後數十米外跑去。
那裡有一隻中了兩箭的雪羊。
一箭射中了它的前腿,一箭則直接沒入了它的腦袋。
婦人將兩支箭拔了出來,觀察了片刻後便收入身後的箭袋中,男子則抓起雪羊的前腿,猛然一把將其背在了身後。
百十公斤的雪羊似乎對他並未造成太大的負擔。
隨後,二人便沒有再理會徐川,越過雪丘準備離開這裡。
徐川看了一眼手指上的那枚指環,思索了片刻,便直接跟上了他們。
二人對徐川的行為似乎也並無什麼意見。
就這般走了一陣子,便看到了一處孤零零的帳篷。
似乎察覺到動靜,帳篷的門簾忽的掀開,衝出來一個身材矮小的小男孩,他高興的看著婦人和男子,喚道:“阿爸,阿媽!”
但在看到二人身後的徐川時,神情便頓時緊張起來。
婦人和男子也並未多說什麼,一起進了帳篷之後,男子將身上的一柄骨刀交給了小男孩,小男孩便一臉興奮的拿著骨刀跑出了帳篷。
徐川若有所思的看著這一幕,他記得,荒人部落似乎有一種自古傳承下來的冬禮。
年滿十二歲的孩子,會在父母的陪同下進山打獵,到北熱海解凍之前,能夠獵到半車的獵物,便算是完成了冬禮,成長為了一個合格的戰士。
也是父母最後一次陪同在孩子身邊。
整片天棄山脈中,怕是有不少類似的荒人家庭。
婦人安靜的處理著那一頭雪羊,男子則拿著一條風乾醃製好的魚和一碗熱水走了過來。
徐川看著麵前的食物和水,荒人這個虛無縹緲的概念漸漸變得真實起來。
他撕下一塊魚肉,放進嘴裡嚼了起來,不知是不是這魚的肉質極好,醃製過後,吃起來竟仍有幾分鮮美的滋味。
荒人,果然有趣。
那荒人男子遞過魚乾和水之後,便轉身同婦人一起處理那頭雪羊,三人在帳篷內,沒有任何交流。
但氣氛倒也不顯得尷尬,反而極其自然。
不知不覺,徐川將那一條魚都吃了個乾淨,就著熱水下肚,整個人似乎都通透了幾分。
他放下碗,喚了一聲那男子,道:“感謝款待,我這裡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不知你可願意?”
荒人男子擦去了手上的鮮血,不解的問道:“你的事情,為什麼需要我去做?”
“因為這不是我的事情,而是你們荒人的事情。”他說著,從手上取下了那枚指環道:“將這枚指環帶給你們部落的長老和祭祀,如果他們願意遵從這枚指環帶來的效力,便在春天來臨之際,拿著這枚指環去大明湖尋我,當然,若是不願,便當做物歸原主好了。”
荒人男子有些不明所以,他目光落在那枚指環上,神情很快從迷惘變成了震驚。
他看著徐川,眼神中有些遲疑,但還是很快上前跪倒在地,道:“拜見宗主。”
那婦人也有些震驚,但也很快反應過來,隨著她男人一同跪倒在徐川身前。
徐川念頭一動,一股無形的力量便令二人重新起身,隨即,他頗為輕巧的將手中的指環彈飛了出去。
在空中旋轉著落向了那名荒人男子。
男子手忙腳亂的將指環接下,一邊震驚於徐川不動聲色間所顯現的高明手段,一邊也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捧著手中的指環,滿是無措。
而等他抬頭再看時,徐川的身影早已經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一刻鐘後,荒人男子披甲帶弓,全副武裝的告彆了妻兒,向著部落的方向而去。
仿佛一位接到了神聖任務的使者,滿臉莊嚴和肅穆。
......
徐川對於荒人部落的反應並沒有太過在意。
荒人部落若是來,並奉他為明宗宗主,那麼他自然也會承擔起宗主的責任,給予他們庇護。
但荒人部落若是不來,對他而言,依舊是無所謂的事情。
甚至那名荒人男子將這件事隱瞞下去,他也同樣不會在意。
此刻,他依舊孤身行走在天棄山脈深處,隨著夜幕到來,滿天繁星占據著夜穹,星光落在原野覆著的白雪上,看起來分外美麗。
一路走來,他看到了不少如之前那個荒人家庭所立下的帳篷,孤零零的散落在雪丘的角落。
當然,他也發現了不少遊離在陰影中,伺機而動的裁決司執事。
這些人是早在冬季來臨前便深入荒原,專司執行破壞,殺戮,收集情報等任務。
他們或以三人一組,或兩人一組。
仿佛幽魂一般,肆意的在黑暗中遊走。
而但凡遇到徐川,他們便都會在無聲無息之中悄然死去,然後很快在寒冷的冬風之中,變得僵硬起來。
也有人反抗,但他們所凝聚的樊籠,便好似竹籬搭建的雞窩,一瞬間,便輕易破碎。
然後,死去。
徐川對此十分平靜,因為不論是看在荒人一頓飯的饋贈,看在自己明宗宗主的身份,還是對裁決司,或者說對整個西陵的不喜。
他的出手都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
甚至,連屍體他都不曾處理,便徑自離開。
在他走後約莫半日時間,一位白衣少女自雪原中走來,她略帶幾分茫然的眼神令她看起來分外的冷漠。
她看到了在風雪中僵硬的神殿裁決司執事們的屍體,眼神中有幾分複雜之色浮現,卻又很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