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日落之時,出去圈地的幾波官吏接二連三的回來了。
袁鳷一臉狼狽的將擬畫好的輿圖呈給郭宗誼,他接過輿圖仔細看著,一邊關心道:“袁府這是怎麼了?”
袁鳷訕訕一笑,心虛道:“臣無礙,下午等得無聊,便與李相活動了一下筋骨。”
郭宗誼疑惑的看向一旁的李榖,後者答道:“確實如此,袁府出身行伍,一天不操練身上便不舒服,於是請臣與他擊劍,半個時辰方止。”
郭宗誼下午可是親眼看到李榖提著劍攆了他幾裡地,但二人都不願說,也不再追問,隻笑道:“聽聞李相善射,你該用弓的。”
李榖咬牙切齒:“臣隻恨沒有帶弩。”
袁鳷臉色憋得鐵青,郭宗誼哈哈大笑,遙指落日:“事情辦完,我等這便回城吧。”
“唯!”
李榖應道,接著又問:“回到城中恐怕已是戌時,殿下獨居在府,膳食恐不及備,若不嫌棄,今晚便去臣的府上,臣略備薄酒,以慰殿下與將士們的奔波之勞。”
李榖的理由十分蹩腳,但以他的身份,彆人又不好不接,郭宗誼略一沉吟,想不明白他是何目的,也不好拂這老臣的麵子,點頭答應下來:“也好,便叨擾李相了。”
說完抬腳便要離開,李榖連忙跟上,詢問一些忌口菜色。
袁鳷在原地愣了半晌,忽地一錘大腿,暗罵道:“這奸滑老賊、刀筆小吏!”
李穀是讀書人,還中過進士,自然是沒那臉皮讓自己的親孫女兒出來侍酒。
但在兒媳領一眾內室兒孫前來拜見時,他特意安排孫女兒居於前排,孰料郭宗誼隻是一掃而過,目光沒有半點停留。
這不禁令他在心中扼腕感歎,殿下實乃赤誠君子也。
宴上,眾人圍坐一圈,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間,好不熱鬨。
自唐以來,胡風傳入,漢人的許多生活習慣都發生了改變。
單說聚飲這一塊,原本的分桌、矮幾、坐凳,變成了大桌高椅,盛酒器從樽、勺換成了注子,飲酒器從寬矮的觴、卮演變成細長的高足、曲杯,材質從粗陋的木、陶,換成了精美的金、銀、瓷。
李家的餐具均是邢窯白瓷,台盤杯盞、碗碟甌囤大大小小近百件,無一不是類銀似雪、搖光透影的上等美器。
雖未嘗到菜色,但憑此餐具,也能令來客食欲大開。
李穀領著兩個兒子李吉、李拱作陪,長子李吉三十上下,姿容俊美,舉止有度,早年恩蔭出仕,現任從七品的中書省右補闕,次子李拱不到二十,一身儒衫,氣質清雅,還在國子監讀書,乃國子學生。
他二人早與李昉、呂端相識,袁鳷又是個自來熟的,席麵上倒也沒有冷場。
在場地位最崇者便是郭宗誼,他被幾人敬酒,連飲了六杯,方才得空吃上菜。
稍稍墊了墊,他又客氣的回敬一圈,這令四個年輕的受寵若驚。
及此,郭宗誼已有些微醺,李榖又提議行酒令,袁鳷老大不樂意,他嘟囔著:“某是個粗人,李相明顯是欺負某沒讀過幾本書,不若我們來投壺如何?”
投壺老少鹹宜,眾人欣然應允,當下便有人捧一廣腹細口的三眼銅壺置於廳前。
這種壺乃特製,壺腔內置有一銅珠,若扔的力氣稍大,箭支便會彈出,就要罰酒一大盞。
李榖取出四支箭矢奉給郭宗誼,道:“殿下先請。”
郭宗誼豪爽接過,便起身來至線前,捏著箭杆,微微瞄了瞄,手腕一抖,箭矢拋出,叮當一聲清響,箭杆竄入當中的那一瓶口,跳了幾跳,終究沒能蹦出來,穩穩當當落在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