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快來臨。
旦暮時分,蒔春樓屋簷已掛上通紅的燈籠。
一樓大堂四角放置著錫製鹿托寶瓶燭台,將樓內樓外,照得亮如白晝,卻又添了朦朧的魅色。
男人如潮水湧來。
不論錦衣華服,還是蓬頭曆齒,都源源不斷地朝這座精致的小樓挺進。
熱鬨,很快蔓延開來。
雖然每個男人懷內,都左擁右抱,但他們的眼睛,卻瞪得很大,抬起頭,將脖子伸得老高,去探看二樓的長廊。
幾乎每個人,都是為了燕筱姑娘而來,尤其是身在其中的陳都尉。
他今夜來得不算早,排場卻鬨得很大,直接讓四個壯漢,抬著一張大紅酸枝嵌琺琅帶托的太師椅進來。
而他,身穿簇新的絳紅長袍,手中揚開一柄檀香扇,安坐於椅,氣定神閒。
人群裡,也有富貴人家的子弟,但見了陳都尉這樣的氣勢,都有些發怯。
此人武夫出身,上過戰場,親手斬殺過匪寇。
如今雖已是暮年摧枯拉朽之態,但眼角眉梢蘊藏的暴戾,依然能震懾住一乾人等。
眾人又聽聞,陳都尉今夜是專為燕筱而來,那覬覦燕筱的心,也不禁淡了幾許。
“啊——是燕筱姑娘!”
一陣躁動聲驟然響起。
所有人在這一刻,都忍不住起身站立,扭著頭去看二樓上突然出現的那個芳影。
她綰著雙環望仙髻,髻上點綴幾點瑩白如雪的珠花,在堂中閃現出彆樣的光彩。
身著紫綃翠紋緞裙,柔美的肩上披著素色長帛,一方影影綽綽的麵紗,似水波浮動,整個人如籠罩在玉光中的淡淡紫霞。
果然,燕筱姑娘一出現,其他女子再美,也不過如此。
隻是這麼一眼,就已勾得人神魂顛倒,可以想見,那麵紗底下是何等絕色姿容。
原本左擁右抱的男人們,再回首看看那坐在太師椅上的老者,都止不住歎息。
那麼嬌滴滴、貌美如仙的女子,就要被這麼個古稀老人玷辱了嗎?那陳都尉的年紀,大得都可以做燕筱姑娘的太爺了吧?
在這個時刻,男人們的同情心一瞬間達到了巔峰,既恨自己不能占有那般貌美女子,又盼再來個強勁對手,與白發蒼蒼的陳都尉來個較量。
虞維音眉頭微皺。
為那些垂涎不已的目光,那些荒誕下流的渾話,渾身一陣發涼、發冷。
鴇娘卻高興得很,就是要這般轟動。
最好,再轟動些,這樣筱兒的身價怕是能抬得更高。
命兩個侍婢,一左一右攙扶著虞維音下樓,鴇娘將嗓子捏得又細又高,朝恩客們突地喊將出來:“燕筱姑娘——來啦——”
口哨聲、鼓掌聲,還有不住吞咽口水的聲音,全都在這充斥脂粉香氣的樓內彌漫。
虞維音覺得自己成了一根肉骨頭。
那些男人們,此刻就是最為凶殘的斑鬣狗,正虎視眈眈地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那些目光,猶如淬了毒的冷箭,又似吐著信子的長蛇,將她的身子從上往下,盤桓不停。
她緊攥著隱在袖內的雙手,強忍心內的厭惡,無視眾人目光,緩步下了樓梯,在台柱前為她單獨設的長椅上坐下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