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鑒於此,玉淨還有關照:“你還需要一個身份!”
海瑞凝眉:“身份?”
玉淨道:“上一位取經人,可是禦弟聖僧,你亦是受中土王朝,天子所托,豈能籍籍無名?”
昔日取經之前,唐王與玄奘確實有過這樣的對話:
“貧僧不才,願效犬馬之勞,與陛下求取真經,祈保我王江山永固。”
“法師果能儘此忠賢,不怕程途遙遠,跋涉山川,朕情願與你拜為兄弟。”
“陛下,貧僧有何德何能,敢蒙天恩卷顧如此?我這一去,定要捐軀努力,直至西天。如不到西天,不得真經,即死也不敢回國,永墮沉淪地獄。”
玄奘發弘誓大願,不取真經,永墮沉淪地獄,對於佛法的堅定信仰是一方麵,也有受王恩寵,不得不儘忠報國之意,其後與寺院中的徒弟對話,也覺得渺渺茫茫,吉凶難定。
雙方還有個約定,說玄奘去之後,“或三二年,或五七年,但看那山門裡鬆枝頭向東,我即回來;不然,斷不回矣”。
如今海瑞出京,沒了那般奇妙的約定,但同樣是受王所托,待遇當然也要跟上。
海瑞知道,對方所言不假,陷入沉思。
禦弟是不可能的,群臣相送也誇張了,那還能有什麼身份?
玉淨揭曉答桉:“取經人,你可願為大明欽差,巡視四方?”
……
“海瑞,你要去關中?”
一日之後,乾清宮內,嘉靖眉頭一跳,看著再度覲見的海瑞。
海瑞道:“玉淨神女有四大部洲之說,臣欲西行西牛賀洲,再往北俱蘆洲,終至東勝神州,最後回轉我中土大明,是為遠涉道途,詢求諸洲。”
嘉靖皺眉:“那也不必由關中出塞……”
海瑞道:“陛下命臣尋超度怨魂之法,然關中大震,無數災民流離失所,傷亡慘重,不正是減輕冤魂罪孽之地?”
嘉靖想到近來的奏疏裡,對於關中慘狀的描述,沉默片刻,詢問道:“你至關中後,意欲何為?”
海瑞道:“布宣德意,詢民疾苦,體察官吏,明加黜陟!”
旁邊的呂芳聽得微微側目。
如此職責,豈非是欽差?
這膽大包天的直臣,似乎拿準了主子的要穴,居然敢連連提出要求?
海瑞則十分坦然。
他雖然是得玉淨啟發,但不認為這是奢求。
希望《治安疏》儘快公之於朝野,是交換自己遠行取那虛無縹緲的所謂真經,但現在走關中,賑災救民,懲治在災情中伸手的貪官汙吏,卻是心中大願,臣子職責!
嘉靖看著這位如同利刃出鞘,綻放光芒,有些矛盾。
對於地方的貪腐,嘉靖身為天子,同樣是深惡痛絕。
原因很簡單,他既然視天下為一家之私產,那些貪官昧下的就是皇帝的錢,朕的錢沒了,派出海瑞這柄一往無前的利劍,好好殺一殺貪腐之氣,豈不快哉?
表麵上,這是一位替天子巡查四方的欽差,可先斬後奏!
背地裡,又是為天子解決難言之隱,超度枉死孽苦的取經人!
倒也是一舉兩得。
何況這樣的安排,還能激發海瑞的鬥誌,讓其全心全意為自己取經,不至於心不甘情不願,半途而廢。
嘉靖權衡完畢,語氣變得溫和:“海剛峰,你憂國憂民,嫉惡如仇,拳拳報效之心,朕豈能不成全?上天有好生之德,必不會置萬民於水火,此去關中,你便好好替朕慰問災民,懲奸除惡!”
“陛下聖明!”
從主事到囚徒,再一躍成為欽差的海瑞,行禮謝恩:“臣海瑞領旨!”
嘉靖一貫會駕馭臣子,隻是此次看著這位臣子得償所願,卻有些心臆難平,高興不起來。
公布《治安疏》,就已經誇張,再授予海瑞欽差之責,對外無異於向天下臣民承認,對方訓斥得半點沒錯,自己必須改正……
這與罪己詔沒有什麼兩樣了。
對於一位極度害怕承擔責任,滿心想要臣子背鍋的天子來說,簡直難受至極!
但能怎麼辦呢,事到如今,嘉靖彆無選擇,隻能在心中默默安慰:“如此積德,上天也該讓朕多多延壽,免受怨魂之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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