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若嚴格說起來,餘燼並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不過這個小男孩兒實在太會了,不對,應該說是臉皮太厚了,硬是賴著不走,手段強硬點就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她,好像覺得她會吃這套。
實際上她……還真吃了。
“餘燼餘燼!”
聽到這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餘燼不由得掩麵歎息。
餘燼主動請纓接應朝廷方麵運來的糧食,中途停車休息,餘燼方下車,小孩兒便從另一架馬車上跳了下來,踉蹌兩步還不等站穩就急忙向她奔來。
朝廷賑災本就是一件極好的事情,曆史上無論是朝中大臣還是王公貴族,乃至帝王,都把賑災一事當做政績、宣揚自己仁慈悲憫的手段,可是大諭皇帝雖荒廢朝政許久,不像是能想到這些的樣子,除非有人提出來。
而這個提出來的人不是朝中大臣,而是魏觀瀾。
說來好笑,這些接濟江南的糧食物資竟然魏觀瀾暗中操作來的,當時崔涉溪說的時候著實把餘燼驚著了。
一提起魏觀瀾此人,人們大多是不屑的,明裡暗裡頗有貶低之意,因為魏觀瀾一開始本也是個舉子,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可是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揮刀自宮入宮做了內監,短短十餘年就坐到了皇宮總管、大太監的位置上,也頗得皇帝信任,經營多年下來,手中權柄不小。
至於崔涉溪一行三人中的另外兩人是兄弟倆,乃是清河崔氏的姻親,也就是崔涉溪的外家。男子名魏寒,字應暖,小童魏葉,字一秋,比較有意思的一件事是魏觀瀾姓魏,和魏寒、魏一葉兩人確實屬於一家。
不過魏觀瀾是魏家旁氏,而魏家兄弟二人屬於正兒八經的嫡係,說起來魏觀瀾所在的旁支早已沒落了,且血緣關係嚴格算起來雖然算不上八竿子打不著,但是六杆子是肯定打不著了,現在不過是占了一個姓氏的親緣。
據崔涉溪說,這次賑災之所以暗中進行,乃是因為魏觀瀾實在太招人恨了,無論朝野內外。
魏觀瀾的名義一出,想來有很多人願意來搞破壞,報出了魏觀瀾的名號,有的是人喊打喊殺。
可是魏觀瀾討厭歸討厭,也不管魏觀瀾此舉打的是什麼主意,可結果來說總是好的,他們不同於江湖草莽,不會局限於眼前,不會因為對一個人的好惡就將一個人的所有言行作為一竿子打死,他們不是那等腦子一熱就喪失理智的人。
彆的搞破壞他們管不著,但是在順天府諸多百姓麵前,在諸多人命麵前,他們隻能暫時放下成見,以民為本。
那之前流民鬨事,雖然沒有細查下去,但想來也和這件事有關吧。
至於餘燼自稱興榮米糧鋪的老板、稱廢了一年的收存之言也是半真半假,真的是她確實收購了興榮米糧鋪,但錢是魏家兄弟還有崔涉溪出的,她隻是被推上台前走動的人。而一年收存的糧食?那自然是沒有那麼多的,他們是有錢,但是錢也不夠買這麼多糧食,此言不過是為這些賑災款項下來打掩護罷了。
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世道,皇帝廢了,太監掌權,明明做好事還要防著其他人搞破壞,真是沒有道理。
餘燼一隻腳向後退了半步,又頓住,站在原地沒動,任由小孩兒撞上來抱住她的雙腿。
“你今天是不是墊了高一些的鞋墊?”小男孩兒抬起頭來,仰著臉看著餘燼。
“……嗯。”
餘燼當日出麵解決流民鬨事的時候除了戴了人皮麵具,還特意墊高了鞋子,當初隨口一嘴這小破孩兒竟然就記住了,時不時就來“提醒”她一句。
餘燼揮退周圍的人,低頭看去。
洗乾淨後的小孩兒看起來精神了不少,不過還是麵黃肌瘦,頭發微微卷曲,一雙眼睛大而明亮,在陽光的折射下透著淡茶色,這是新茶的青綠。
餘燼單指抵住小男孩兒的額頭,推開他的腦袋,“以後不許喊我的名字,沒大沒小。”
小男孩兒抱腿不撒手,“那如果我不喊你名字的話,可以喊你什麼呢?娘親?”
推開無效,餘燼索性由他,聞言在他額頭上輕輕彈了下。
“儘說些胡話,恩將仇報毀我名譽。”餘燼收回手,略微思忖,道:“還是喊我姐姐吧,再不濟喊我一聲師父也行。”
小男孩兒的眼睛亮了亮,他自動忽略了“師父”這個稱呼選項,“那我是不是可以跟姐姐一個姓?姐姐要不為我取一個名字吧!”
餘燼覺得有些好笑,果然還是小孩子,思維還是比較跳脫,這才哪到哪,不過就一區區稱謂,竟然也能聯想到姓名上去。
餘燼淺笑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