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府，一輛不算奢華但也不算低調的馬車停在府門前，馬車後又有兩輛車停駐，下人們進進出出忙碌奔走在其間，不斷往車上搬運東西。
餘燼則是負手站在大門口監督著，但若細細看過去，就會發現餘燼的視線並沒有焦點，雙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段公子，啊不對，現在應該稱一聲段大人了，不知段大人這是……”
偶有路過的官員瞧見這副陣仗疑惑，還以為朝廷有什麼外派工作，但是他本身又沒聽說，不禁出聲詢問。
餘燼回神，臉上迅速掛上了溫和的笑意，禮貌拱手回禮，然後才答道：“祖父年事已高，向陛下提交的辭呈已經得到了批準，這是準備致仕歸鄉了。”
“唉？段閣老竟然就要走了？”
餘燼稱是。
“倒是一直沒聽見風聲，閣老致仕來的突然。”
餘燼絲毫不慌，她搖搖頭也是頗為可惜的樣子，“祖父說他年事已高，無論是身體和心力都已經跟不上，他老人家操勞了大半輩子，而今剩下的時間就像歸鄉養老，好好過幾天悠閒日子。”
“這年關將近，怎麼不能過了年關再走？”
“我們都已經勸過了，但是祖父去意已決，說京城待了許久，但是故鄉久未歸，祖父想家了，這個年想在故鄉過著，思來想去，我們願意尊重祖父的決定。”
那位大人應和幾聲，稱說是餘燼說的這麼個道理，他客氣著說要和段閣老段昶道個彆，餘燼表達歉意，說段昶歇著呢，因為離去傷感，是以不見任何人。
這位大人聞言便不再堅持，說了些祝願段昶一路順風身體康健之類的話便離開了。
在這位大人之後，先後又來了幾名朝中官員和京中權貴，意思和那位大人大差不差，餘燼也都用差不多的話一一應付過去，等幾輛馬車的東西差不多填滿，段昶便由段青榮扶著走了出來。
不過段青榮此時全身上下捂得嚴實，隻露在外一雙眼睛，出門對上餘燼時，段昶看也不看餘燼快步上車，鄭氏和段昶的反應也差不多，隻有段青榮對餘燼點了點頭，溫和的眸子對上餘燼的，透出幾分鼓勵。
不過兩人之間沒有交流，等段青榮上了馬車，剩下的小廝仆從婢女跟了一部分上去，等所有準備就緒，車夫收起馬凳坐到車前，一鞭子揮起抽在馬身上，嘎吱嘎吱，馬車緩緩啟動，一輛接著一輛，排成隊緩緩向前駛去，速度越來越快。
不過片刻，馬車的影子已經縮小了一圈，餘燼一直看著，目送著，在為首的馬車即將消失在拐角的時候，一隻手並著一顆腦袋探出來。
段青榮回望餘燼，對著餘燼遙遙招手。
餘燼也抬起手，隻不過她方抬起手，馬車就消失在街道拐角，並著那個告彆的人一起消失在了她的眼中。
餘燼嘴角還未成形的笑瞬間壓了回去，抬起的手也再揮不動，舉了幾息後無力垂了下去。
“再見。”
一聲再見說的輕飄飄的，出口便被冬日的冷風吹散，在空蕩的天地中飄蕩。
沒有回聲。
餘燼忽然打了個哆嗦，先是吩咐府上的人看好“小姐”，隨後攏了攏大氅，戴上兜帽，接過圓月抱來的手爐出了門。
“小、公子，您早些回來，圓月會備好熱湯等您回來的！”
餘燼無聲笑笑，她頭也不回的抬手揮了揮，回應了聲：“知道了。”
——
“公子，您是打尖兒啊還是住店啊？”
甫一進入客棧，昏昏欲睡的小二立馬強打精神，熱情的迎上來詢問餘燼。
說來昏昏欲睡並不是小二不負責任，而是雖然年關將近，但是同樣的春闈也將近，春闈三年才舉行一次，是以全國各地的書生們不遠千裡趕來，就像提前占個好地方熟悉熟悉環境，溫一溫書，就想在來年的春闈中取得一個好成績。
正因如此，現下京城客棧中多是書生們居住，而讀書做學問一日不可懈怠，這些讀書人日日舉著書念叨“之乎者也”，小二沒文化也聽不懂，隻聽著一聲聲“之乎者也”猶如催眠魔咒，聽得他整日整日的想睡覺。
餘燼摘下兜帽，對著小二道：“我找人。”
“原來是段公子呀，您能來此小店真的是蓬蓽生輝啊！”小二揚著笑臉恭維道：“不知段公子找誰？小的幫您查一查。”
小二樂嗬嗬的，從前不曾見這位傳聞中的如清風朗月般的段家公子，不過一月之前這位常日裡不曾多在外走動的段公子忽然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中，憑著一卷令人拍手叫絕的策論破格被朝廷招了進去，竟然沒等到春闈下場。
不過想來也是，段公子素來身體孱弱，連鄉試會試這些都沒考過，怎麼可能直接越級參加春闈，朝廷此舉有惜才之意，越過科舉直接招錄官員也不是沒有前例，是以朝中官員雖有反駁之聲，但是總體而言接受良好。
“我找江南府王行止。”
“段公子是來找王公子呀！”小二樂嗬嗬回道：“巧了不是，這人一聲姿容氣度頗為不凡，可是我見了這麼多書生裡邊最為俊俏的，我正好有印象。”
“他就在二樓天字包間，就在樓梯口右手邊第一間，公子是找王公子有要事吧？要不我領您上去？”
餘燼笑眯眯回應，“那就有勞小二哥了。”
雖然小二說的位置清楚，但是以免小二猜測她的來意不好以為她是來找事兒的，便隨了他的意，讓小二領了她上去。
顯然，雖然小二笑容滿麵服務周到，但是在聽到餘燼一聲“有勞”之後明顯鬆了一口氣，小二的笑容更加真誠了幾分，言行之間也愈發殷勤。
“就是這兒了。”
小二先是對餘燼道了一聲，隨後抬手敲門，“王公子，您在忙嗎？”
門內傳出一道聲音：“何事？”
“段公子來找您？”
“段公子？”裡麵有腳步聲逐漸靠近，最後停在門前，吱呀一下開了門，“哪位段……”
剩下的話卡在了喉嚨裡，王行止蹙眉上下打量了餘燼幾遍，這才對著小二道了聲謝，讓開門示意餘燼進來。
“不客氣不客氣，兩位公子慢慢聊！”
一下子見了兩個好樣貌還知書達禮的人，小二心情頗好，哼著不知名的小調踏踏下了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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