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朔風疾!
李榆抱著一本書正在打瞌睡,突然被驚醒,很不滿意地說“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剛開始做夢就被你打斷了,嗯!你說什麼女娃娃,哪個女娃娃會找我?”
“就是在蒲河獵場纏著你背的那個,快跑啊!要不就來不及了。”
李榆臉色大變,趿拉著鞋就往屋外跑,但已經來不及了,那女娃娃已經在門口堵上了,嘴裡還大聲說“額魯,本格格到此,還不趕快給我滾出來侍候著。”
李榆隻好硬著頭皮出門“怎麼又是你呀!我哪招你惹你啦,你還找上門來了。”
“你真以為本格格稀罕你啊?這兒是我阿瑪的牛錄,這兒的地和人都是我家的,我想來就來,你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跑到我家了,你當然是招我惹我了。”
李榆當然知道這是誰的牛錄,就是沒想到會撞見這個阿巴泰家的二妞,說起來還真是自己到了他們家的地盤,他一下子無話可說,二妞得意了“沒話可說了吧,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我看你順眼你才可以留下,我煩你了你就得滾蛋。”
“格格,這裡的人都得忙著地裡的活,顧不上你,我呢,身上也有傷沒法侍候,這兒一點都不好玩,你還是回家吧,沈陽城多好啊!”李榆無可奈何地說道。
“誰說我是來玩的,我家牛錄的地裡有活,我得來瞧瞧,你都在這兒混吃混喝,憑什麼讓我走?”
“行,算你有理,你們家的地頭你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反正我有傷侍候不了你,我們各顧各的吧。”
“不行,你既然來了就是我們家的客人,我哪能不管你呢,”二妞嬉皮笑臉貼上來,“不如這樣,我侍候你吧,反正你是為我們大金國負的傷,本格格侍候你也算為國效力。嘿!你瞪眼看我乾什麼,這是我家的地方,我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二妞闖進李榆住的破屋子,罵了聲“豬窩”就指揮著帶來的女奴收拾起來,不一會兒就把屋裡收拾得乾乾淨淨,連炕上的被褥都換了。孟克在一邊忍不住了,抱起扔在地上的破被子說“格格,我們是粗人,糟蹋不起你的新被褥。”
“誰說是給你用的,是我自己要蓋的,你另找地方睡去吧。”
“你一來,我們連睡覺的地方都沒了。”李榆嘴裡嘟囔著,跟孟克一起收拾起破被褥準備走了。
二妞一把拉住他“你走什麼,炕這麼寬,你睡這頭我睡那頭不就行了,我們諸申不講究,兩家人都可以擠在一個炕上睡,再說本格格也不怕你。”
李榆頓時眼前一黑,你不怕我可怕啊!他仿佛已經看見阿巴泰拿著刀走來要找他算賬,李榆拔腿就跑,二妞見他跑了,喊了一聲“抓住額魯!”,跟著李榆就追。他倆在前麵跑,一大群二妞帶來的阿哈、女奴也緊跟在後,村子裡立即雞飛狗跳,村裡的漢民不知所以趕忙躲進家裡關門閉戶,李榆想躲都躲不了,哈達裡、喇布杜這幫孩子嘴裡叼著漂亮姐姐給的白麵餑餑,興致勃勃加入了遊戲,帶著二妞在村裡把李榆攆得無處藏身,孟克心裡罵著諸申的娘們比我們蒙古妞還騷!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
巴揚哈來了之後,這場鬨劇才收了場——小主子來,他不能不過來伺候,巴揚哈一聽事情的經過,也嚇了一跳,心裡埋怨小主子,你以為這是在費阿拉、赫圖阿拉呀,現在大家進遼東了,是體麵人了,有你這樣非跟人家擠一個大炕的嗎?嘴上還得哄二妞,總算他能說會道,二妞才答應可以不在一個炕上睡,但她要侍候李榆,所以李榆必須和她住一個院子,至於院子裡其他人怎麼辦她就不管了。
把條件談妥了,巴揚哈把李榆拉到僻靜處,悄悄地哀求道“兄弟啊,不是老哥不留你,是這個小主子太能折騰,她帶了這麼多人過來,要是多呆幾天,我這個牛錄就伺候不起了,你還是先回沈陽吧,等這位主子走了之後,再回來呆多久都成。”
李榆也知道在這兒混不下去了,有這位格格在,彆說巴揚哈了,村子裡的人也受不了啊,他們一來害得漢民出門都得小心,郭老漢一家還得找地方住,李榆馬上答應就這兩天走,巴揚哈再三謝罪後才走,心裡琢磨著得跟貝勒爺交代一聲,不能再把小主子留家裡了,自己家的小主子要是嫁了額魯兄弟,這也是一件好事啊!
但李榆想走也不容易,二妞很快察覺了他的意圖,直接告訴他,現在回沈陽可不是時候,科爾沁的部長老奧巴來沈陽朝覲了,這可是大金國的一件大事,老汗這次要把自己的養孫女肫哲公主嫁給他,而且還會給他賜號,老奧巴也要向大金國盟誓歸附,老汗和貝勒、大臣們正為這事忙得團團轉,就是侍衛們也是雞飛狗跳的,二妞自己就是趁著阿巴泰顧不上管她才溜出來的,李榆現在回去肯定要被抓差,聽二妞這麼一講,李榆嚇得不敢回去了,他寧願忍二妞幾天,也不想回去湊這個熱鬨。
二妞一住下,李榆就發現要脫身有多難,二妞恨不得整天膩在他身上,哈達裡有好東西吃,對這個姐姐大有好感,還幫著二妞說話,二妞甚至把李榆的傷口都扒開看了,一看她就笑了“原來你真是賴在這兒混吃混喝啊,不過你也彆怕,我不會告訴彆人的,你就繼續裝吧,多久都成,反正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李榆可沒打算和她在一起,但他走之前還有件事要找烏岱談,夜裡把二妞哄走後,他獨自找到了烏岱,見麵就說“大叔,我想走……”
烏岱馬上製止他,出門轉了一圈,然後關好門窗,這才示意他繼續說,他了解這孩子,深夜找他絕不是簡單的告彆。
李榆麵露痛苦之色,語氣沉重地說“我不想乾了,他們是一群狼,走到哪兒都要吃人,他們殺明國人,殺蒙古人,殺遼東人,成千上萬的殺,我一想起覺華島、西拉木倫河還有鞍山驛,眼前就是一灘灘血,就是一個個人頭,這種日子我不想過了。”
烏岱平靜地問“我聽說他們給了你官職、農莊、宅院,你都不想要了?還有你那些好朋友,包括硬要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俊俏的格格,你舍得離開他們?”
“我什麼都不要,我從烏拉山出來就是個窮光蛋,那些都不屬於我,”李榆搖搖頭,“在他們眼裡我隻是一把殺人的刀,隻要這把刀好用,他們就會喜歡我,給我官職、財物和土地,可我不想作這把刀,我不喜歡殺人,我隻想自己好好活著,也讓彆人好好活著。”
烏岱站起來走了幾步,點點頭對李榆說道“庫魯和我都沒有看錯你,什麼時候你都是烏拉山的‘野人’,還是那麼善良質樸。庫魯死後我就在想,我們烏拉人為什麼要給愛新覺羅家賣命流血,他們滅了我們的族,強迫我們為他們打仗,還厚顏無恥說恩養我們,真是笑話,是我們自己乾活養活自己,是我們流血賣命給他們家打下了江山,我們恩養他們還差不多。”烏岱笑了笑又說“我早看出你的傷好了,你是賴在這兒不想回去,算了,躲是躲不過去的,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李榆眼圈紅了,有點哽咽地說道“可我舍不得你們,我走以後你們怎麼辦,我就是想不出法子帶你們走,所以遲遲下不了決心。”
烏岱大手一揮果斷地說“不要管我們,我還沒死呢,這副擔子我來挑,你找到機會就馬上逃,絕不能猶豫,他們家的人可是狠著呢。”
李榆忍不住哭了起來,烏岱眼圈也紅了,他撫摸著李榆輕聲說道“今年都十九了,怎麼還跟過去一樣動不動就哭,以後一個人在外闖蕩,可不能哭天抹淚的,人家會笑話的,你要是惦記我們,就好好活下去,為我們闖出一片太平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