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朔風疾!
流賊軍中此時已大亂,老百姓一天沒吃東西,路都走不動了,他們扔掉鋤頭、棍棒,坐在地上守著自己的婆姨、娃,一切聽天由命了,流賊們則倉皇失措地四處亂跑,明軍發現風向大變,立即勇氣倍增,延綏鐵騎放開手腳奮勇截殺逃竄之敵,像一堵牆堵住流賊的逃路,步卒也爭先恐後地衝出隊列,亂哄哄地殺向流賊,曹文詔他們跟賊人拚得精疲力儘,隻能喘著粗氣看著手下官兵英勇殺賊,戰場變成了屠場,英勇的官軍毫不留情地鎮壓叛亂的流民,砍他們的首級、搶他們的財物、欺辱他們的女人。
豐州步軍依然慢條斯理地以步陣徐徐推進,軍中的一些兵痞有些按耐不住,也想上去渾水摸魚,張傳捷不斷發出警告,大統領已經到了,豐州軍的“七殺令”可不是擺設,誰想死就試試看,這才把這些打壞主意的家夥嚇住。
“老侯,你一向吹牛說天下雄兵出榆林,怎麼就這德行,打仗窩窩囊囊,欺負百姓倒來勁了。”滿柱不屑地挖苦道。
侯世傑臉紅了,低頭嘟囔道“我們榆林兵就是能打嘛,以前可不是這樣,都怪朝廷不發餉,人都窮昏了頭。”
“你們少說幾句呀!我們到這兒是客軍,管好自己就行了。”張傳捷低聲叫倆人住嘴。
流賊中的悍匪還在戰鬥,苗美、飛山虎帶著數百精銳迎麵撞上李榆的飛虎騎,但雙方的實力懸殊太大了,流賊悍卒在鐵騎麵前不堪一擊,他們幾乎都沒有盔甲,在飛虎騎射出的密集箭雨中一個個倒下,刀客出身的飛山虎身中數箭,大聲怒吼著“殺狗官”,揮刀徑直撲向李榆,莫日格不等他靠近,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
李榆搖搖頭,縱馬緩緩來到躺滿流賊屍體的一片雪地上,靜靜地看著渾身是血的苗美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
“你是個賊頭,可能還是個大頭目,你們雖然是賊,但很勇敢,投降吧,我會讓你活下去。”李榆麵無表情地說道。
“我們不是賊,我們是替天行道的義軍,大明皇帝才是賊頭,你們這些狗官才是賊,我不會投降的。”苗美努力挺直腰杆答道,接著他仰天大笑起來,把插在胸口的箭狠狠地拍進自己的胸膛。
李榆停了一下,跳下馬走到苗美的屍體前,緩緩地合上苗美睜著的雙眼,他想了一會兒流賊和義軍的區彆,但他沒想明白,歎了口氣重新上馬,這時西南方向突然傳來求援的號聲,李榆又帶領飛虎騎繼續向前殺去。
張鼎一頭撞上了庫拜、紮布圖的後營騎兵,雙方都是精銳騎兵,盔甲、弓箭和刀矛樣樣都有,互射一陣弓箭後就打到一起,紮布圖一馬當先撲向對方領頭的張鼎,張鼎是西北馬賊的老大,武藝超群,幾刀下去快如閃電,把紮布圖的頭盔砍飛,紮布圖發飆了,跟張鼎玩了命地廝殺,庫拜卻看明白了,對方人數明顯占優,而且馬匹、裝備精良,這可不是他這五百人扛得住的,立刻下令收縮隊形,采用擅長的騎射纏住對方,同時呼喚周圍的同伴支援。
庫拜的辦法奏效了,張鼎被他死纏爛打脫不了身,丘顯的左營、特日格的右營很快趕到了,三營豐州鐵騎把張鼎的八百鐵騎緊緊圍住,這回張鼎插翅難逃。不過接下來就是鬨劇了,張鼎曾經帶著蕭四貴、寶榮格等一幫手下和豐州人一起浴血奮戰抵抗察哈爾人,這份情豐州人不會忘記,沒有誰會為難幫助過自己的朋友,兩邊打得嘻嘻哈哈,丘顯、特日格和博爾術一乾人也圍著張鼎、蕭四貴邊打邊說笑。
“撲天雕、蕭老四,嘿,寶榮格怎麼不在?算了不管他了,你們跟我們入夥吧,翻山虎都到我們這邊了,兄弟們也不能忘了你們呀。”
“就是嘛,豐州現在有飯吃了,比你們這兒好多了,快跟我們走吧,兄弟們一塊吃香喝辣多好。”
“我不同意,我們過去是大明官軍,現在變成了賊,你們倒好了,過去是塞外夷人,搖身一變卻成了官軍,還來打我們,這是怎麼個事啊!”蕭四貴大聲抗議。
“小白狼、博爾術,還有你特日格,是兄弟的就讓開道,大家各走各的路。”張鼎也在大喊。
“彆急的走啊,先想想再說,榆子現在是我們大統領了,還有一陣風也在,總得見個麵吧,你看他們來了。”丘顯樂嗬嗬地回應。
李榆帶著飛虎營趕到了,孟克搶先飛馬跑過來,一把抱住張鼎就叫起來“撲天雕,乾馬賊這一行的就你還算好人,我一陣風可想死你了,蕭老四,你也在這兒,太好了,讓我也抱抱。”
“一陣風,把你的臭嘴拿開。”蕭四貴見了孟克就想躲。
李榆激動地到了張鼎麵前,向前伸出雙臂“張大哥,可算見到你了,我心裡就怕你出事。”
“你也給朝廷當走狗了,他們給了你多大的官,才讓你從千裡之外的大同邊外到這兒殺戮百姓,你可真是大明的忠臣良將啊!”張鼎冷冰冰地回絕了李榆。
“我沒有殺戮百姓,我想幫助他們,可我想不出辦法。”
“你沒有殺戮百姓,這躺在地上的人是怎麼死的,他們不過是想活下去的可憐人,給他們口飯吃就會心滿意足,可你那個皇上、朝廷對他們做了些什麼,你就是他們用來殺人的刀。”
李榆羞愧地低下了頭,張鼎揮手厲聲說道“你想給朝廷當奴才升官發財嗎,我現在就從你麵前過去,我倒是想看你敢不敢殺我,四貴,我們走。”
張鼎、蕭四貴還有那些造反的騎卒昂著頭,一個接一個從李榆麵前走過,李榆低著頭不敢說話,豐州鐵騎不由自主地為他們閃出了一條通道,張鼎走了幾步又停下來,頭也不回地說道“大明朝廷就是一塊散著臭氣的爛肉,已經腐爛不堪了,你休想依靠它來幫助百姓,你好自為之吧!”
張鼎走遠了,懷寧這一仗也算打完了,孫守法、曹變蛟帶人衝入流賊中軍時,王左掛已掛起了降旗,帶著一大群大小頭目伏地投降。杜文煥打了大勝仗,殲滅流賊五萬,緊繃了幾天的神經終於可以放鬆了,命令李槐、杜宏泰起草文書向榆林報捷,自己則帶著親兵出去巡視——明軍的軍紀散亂,殺良冒功、欺辱百姓已是常事,他出麵總能使爛兵收斂一些。
天上還下著小雪,四周都是一片雜亂景象,被俘的青壯已在官兵的看押下開始清理地上的屍體,用不了多久,這被血染紅的大地就會被白雪覆蓋,又會變得乾淨了。
杜文煥看見了張獻忠,他和殘存的清澗青壯們躲在幾堵殘垣斷壁後麵,一個個正冷得發抖,這一仗下來他們隻剩這五六百人了,眼淚早已哭乾了,以後怎麼辦誰也不知道。
“你,還不錯!”杜文煥冷冰冰地對著張獻忠吐出幾個字,從身後的親兵手裡接過一個布袋,隨手扔在張獻忠的麵前,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張獻忠坐在雪地上,冷冷地看著腳下的銀子,卻沒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