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既不想走,也不願降,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實在不行,我給你們點糧食、財物,找個地方先躲起來吧。”
“我就想再看一眼我的兄弟,還有一件事求你,你一定要答應我們,”黑牛鄭重地看著李榆,直到李榆點頭表示同意,才繼續說道,“我們商量過了,一起選擇光榮地戰死,你是我們諸申的巴圖魯,死在你手也不算冤,但你絕對不能把我們的首級獻給明國或察哈爾,我們瞧不起他們!”
李榆揮拳大怒道“明國和察哈爾算什麼東西,我當然不會把我兄弟的人頭給他們,但我不想殺你們,活下去,好兄弟,帶著你的人走吧。”
“你還是過去的老樣子,兄弟,這是在打仗呀!我們決心已下,你必須這樣做!”黑牛走過來與李榆擁抱一下,然後扭頭就走,走了幾步又回頭問道,“如果有一天彆人也來欺負諸申,你願意保護我們嗎?”
“我是烏拉人,諸申也是我的鄉親,我會像保護豐州人一樣保護諸申。”李榆堅定地回答。
黑牛回去沒多久,白甲兵的號聲響起,五十多名白甲下馬解甲,向豐州軍緩步走來,他們揮舞著手中的戰刀,高聲說笑著,甚至唱起了歌。李榆無奈地望著他們走來,眼睛有點濕潤,這中間有十幾個和他認識,本來應該是他的兄弟,可今天卻不得不殺死他們,這究竟該怪誰呢?
“全體聽令,向金國勇士行禮!”李榆大聲傳令,手中高舉的戰刀隨即一落,豐州鐵騎整齊地向天射出一箭,與此同時,飛虎旗、黑鷹旗向前傾倒。
黑牛也帶領白甲們揮刀斜指下方,向豐州鐵騎致意,然後直指豐州軍大聲高呼“巴雅喇,攻擊!”,白甲們列好隊形開始加速,他們人生的最後十幾步很快走完,隨即被密集的箭雨吞沒。
“用士兵的禮節安葬他們,埋完再騎馬踩一遍,不要留墳頭。”李榆擦了一把眼睛,緩緩開口說說。
李榆回到戰場,天已經徹底黑了,劉興祚和桑哈兒寨向他報告戰果,豐州軍斬殺八旗蒙古營一千五百人,斬殺蒙古叛逆兩千八百人,俘獲蒙古人三千五百人,南路金軍已失去戰鬥力,但豐州軍也傷亡慘重,陣亡三千一百人,而滿達海的死更是一大損失,察哈爾人這次卻得意了,他們打了一天僵持戰,隻損失了五百餘人,俘虜卻抓了一大堆,而且收回了六千多被俘的察哈爾人。
“興和衛打殘了,已無法參加庫庫和屯決戰。”劉興祚搖著頭說。
“我要馬上趕回庫庫和屯,這裡就交給大哥了,”李榆歎了口氣,扭頭對桑哈兒寨說道,“命令達爾漢、失烈禮從戰利品裡補充盔甲、武器,然後各選一千精騎跟我走。”
庫庫和屯,豐州軍第四路軍徹夜行軍,第二天中午前到達庫庫和屯大營,蠻漢山大營、豐州衛和宣德衛的守備兵已在此駐紮,看見主力趕到悄悄鬆了口氣。暫理前敵統帥的豐州衛指揮使布顏圖立即帶領豐州衛守備博爾術、副守備王國忠,宣德衛守備阿薩裡、副守備李萬慶,蠻漢山大營守備吳大有、副守備張立位出營迎接。
鄂爾泰、杜文煥和眾人簡單寒暄幾句,就進了中軍大帳,布顏圖命手下親衛攤開地圖,仔細講解當前的軍情自前天上午起,大青山以南陸續出現金軍的偵騎,隨後幾支金軍騎兵越過大青山,推進到庫庫河屯附近,人數不是很多,約有三四千人,豐州的諸申斥候認出有金國貝勒豪格、嶽托、薩哈廉、濟爾哈朗、德格類、多爾袞和多鐸的旗號,但沒有看見金國大汗的大纛。金軍發現我軍已有準備,並且兵力雄厚,沒敢輕舉妄動,而是向北後退紮營,估計是等待金國大汗的主力,此次金軍入犯,由於我軍進入庫庫和屯早,已將大青山以南的人口、牲畜轉移到黑河以南,所以未受到損失。
“東勝衛可有軍情報來?”鄂爾泰問道。
“今天剛收到軍報,有約五百金軍突然竄到黃河邊,擄掠正在過河的察哈爾人,遭到我東勝衛僉事拓養坤、副守備賀金龍的阻擊後,向大青山撤去,叛逆俄木倫也帶部眾偷襲包克圖的我二十九千戶所,千戶依塔克得到守備紮布圖的支援,一舉擊破俄木倫的烏合之眾,俘獲男女千餘人,俄木倫已帶殘部向東逃去,看來是鐵了心要投靠金國,目前東勝衛較為穩固,指揮使巴圖將率紮布圖、賀金龍等步兵五千人、騎兵一千人與我會合,預計明天上午趕到。”
鄂爾泰點點頭,眼睛望向杜文煥,老帥一直盯著地圖,自言自語道“金國的貝勒們在庫庫和屯正麵出現,而東勝衛隻受到輕微騷擾,他們還是盯著庫庫和屯,決戰要務首先是掌握軍情和選擇戰場,軍情上我們有本土之利,肯定占有優勢,現在需要的是選擇有利的戰場,在庫庫和屯城下打肯定不行,必須把戰線向前推進。”
老帥抬起頭厲聲對眾將說道“全軍向前推進,一直往大青山方向推,金軍若有挑釁,堅決予以回擊。”
午飯剛過,豐州軍大營號角長鳴,全軍列陣緩緩向北移動,金軍馬上做出反應,大批的斥候出現在豐州軍前方,豐州軍斥候隨即迎上去遮蔽對方的查探,雙方都是精銳,撞在一起互不相讓,各自施展騎射功夫對抗,博爾術、阿薩裡各率五百精騎出陣,人多勢眾的豐州騎兵很快將金軍斥候壓回去,推進到金軍大營附近查探。金軍的實力不足,在豐州軍主力的壓迫下,緩緩向後退卻,一直退到博克多隘口附近停下來,豐州軍也隨即停止前進,雙方各自安營紮寨相峙——兩軍將帥都是身經百戰的人,誰都明白這是決戰前的準備,豐州軍利用兵力優勢預選戰場,金軍隻能退讓,而金軍必須為主力守住出山的通道,豐州軍也得成全。
大青山以北金軍大營,天聰汗正陷入沉思,正紅旗旗主嶽托來信報告前方情況與預先估計的大相徑庭,豐州的實力完全超出預料,根據目前查探到的情報,對方在庫庫和屯附近的兵力遠遠超過一萬,幾乎都是青壯,今天中午對方又有援兵開來,數量也有一萬人左右,而且大多是披甲兵,估計是豐州的主力。從黃河邊退回來的徹爾格、察喀喇也報告,包克圖附近集結了大批豐州軍,人數不清楚,但戰力絲毫不弱。歸降大金的土默特俄木倫台吉透露,豐州去年從明國遷移大批的漢民出關屯田,目前人口可能已經達到二十萬,如果真是這樣,那額魯就太可怕了。嶽托還報告,斥候在庫庫和屯和包克圖一帶都沒有發現額魯的飛虎旗,那麼額魯這個時候應該在哪兒呢?包克圖既然有額魯的兵,威寧海子附近也應該有他的軍隊,如果額魯在威寧海子,阿濟格的左翼軍就危險了。嶽托認為,鑒於情況的變化,原先確定的戰略目標要重新考慮,而速戰速決打法也須改變,否則此次西征前途難料。
漠南草原人煙稀少,無法以戰養戰,遼東的補給線又太長,除了速戰速決,還能有什麼辦法?嶽托沒說應該怎麼辦,但要求重新考慮戰略目標,顯然有撤軍之意了——天聰汗緊皺著眉頭,把目光投向代善和莽古爾泰,這兩人像木偶似的一聲不吭。
“大貝勒、三貝勒,嶽托的信你們都看過了,你們意下如何?這一仗打還是不打?”天聰汗擠出一絲笑容問道。
“大汗說怎麼辦,臣就怎麼辦。”莽古爾泰還是老一套。
“臣以為額魯未必有多少人口,土默特川窮困至極,哪是養活人的地方,就算從關內招來些人口屯田,拿鋤頭的終究也不是兵,我大金強兵數萬跋涉五千裡至此,豈能不戰而退?”代善偷眼瞧瞧天聰汗,話鋒又一轉說道,“不過嘛,額魯那小子鬼機靈,又得大汗的真傳,說不準會出什麼幺蛾子,這地方咱們不熟,也無處補給,阿濟格那邊又沒個信,總讓人覺得不踏實,這打有打的好處,不打也有不打的道理,臣越想越糊塗,還是大汗聖裁吧,要不大汗去找額魯談談?”
兩個混蛋!一句實在話也沒說,還想讓我找額魯談談,這節骨眼上,能談個屁——天聰汗真想把兩人踢出去,他強壓住火冷靜下來,重新理了下思路,代善也沒全亂說,金軍累得半死跑了五千多裡路,如果聽說來一幫摸鋤頭的就被嚇住,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這兩個家夥以後絕對會借此興風作浪,罷了,就與額魯這小子一戰決勝負吧。
“傳令全軍,立即啟程趕往博克多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