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朔風疾!
陳奇瑜、韓霖的提議引起熱烈討論,化天憲為律法當然有利於長治久安,但也得讓人信呀,五世活佛和東科活佛拍胸脯說佛法無邊,自然會把天意告知世人,喇嘛教有能力為憲律擔保,馬哈德大阿訇也說要在歸化召集各地大阿訇一起研讀《古蘭經》,肯定能找出憲律的依據,韓霖表示去要找龍華民、鄧若水神父,讓耶教為憲律背書。李榆猶豫了好一陣,終於表態——成立製憲會議,並把消息便告各地,明年開春後請各地賢良來大同與議事院一起擬訂憲律。
“俺答,你的《私產保護令》把我們害苦了,大家都把牲畜、人口看得緊,大統領府想找點人辦事都不容易,我們支持製訂憲律,而且要求改革舊製,各部落都應該為國家效力嘛。”巴圖爾、圖魯拜琥叫道,兩個家夥坐在大統領的位子上才知道難處,腦子來了個大轉彎。
“是應該改革舊製了,藏區、西海的人口、土地都集中在貴人手中,官府既無人可用,也無錢可使,長期積貧積弱一事無成,所收的一點稅還不夠養活官吏,這樣下去可不行。”五世喇嘛也表示同意。
大家七嘴八舌提出各種建議,稅製、兵製、官製、部落與地方的關係以及地方與中樞的關係皆有涉及,最重要的還是聯邦如何向邊疆輸血。會議一連開了三天,李榆很遺憾地表示,很多事還須在聯邦內部討論,目前隻能談到這了,然後把手一揮,大家都去領錢吧,帶上老婆孩子去大同、太原玩幾天,首領們歡呼而去。
李榆回到莊園,常書、沈守廉馬上帶卡隆來見,卡隆這些天已經想通了,荷蘭人跑到遠東無非是做生意賺錢,而蒸蒸日上的大同聯邦絕對是最好的合作夥伴,這個機會不可放過,目光還是要放長遠啊——雙方坦誠相見,大體談好合作框架,內容不僅包括貿易,還延伸到人員交流、軍事合作以及共同維護遠東航道等方麵。
“總統閣下,這是一個類似於結盟的協定,我還須說服議會同意,不過,您必須做出兩點保證第一有關領土、海域及權益爭端,應該放在桌麵上,用商務談判的辦法解決爭端,不得以任何形式使用武力;第二我國公民有權在大同聯邦控製區域內自由居住、經商,並獲得合理的保護,同樣大同聯邦公民在我國控製區域內也將獲得相同待遇。”卡隆嚴肅地向李榆說。
“我保證,大同聯邦對掠奪他人沒有興趣,而且認為疆域、權益隨時可以變化,隻有友誼和貿易才是永恒的,我們是個新興的移民國家,任何渴望自由的人隻要願意與我們平等相處,大同聯邦一律歡迎。”李榆揮手答道。
卡隆微笑著點點頭,然後低聲說道“對不起,我隱瞞了一個事實,東印度公司已經任命我為福摩薩總督,我回巴達維亞彙報後,馬上就要到福摩薩就任,請放心,我一定會幫助你們,不過你們的股份和錢就不必了,我承認確實動心過,但我還是一個正直的紳士。”
常書、沈守廉臉一紅低下頭,卡隆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很艱難,請堅持下去,荷蘭人為贏得獨立同西班牙人打了幾十年,我的家族裡有許多人死於戰爭,這就是自由的代價,但我們還在戰鬥,願上帝保佑我們兩個共和國。”
“卡隆先生,我向荷蘭公民表示致敬,請你告訴荷蘭議會,大同聯邦永遠是荷蘭共和國最好的朋友。”李榆握住卡隆的手說道。
雙方很快達成協議,卡隆在常書、沈守廉陪同下又回到大同,這份《大同聯邦與荷蘭共和國通商協議》經過議事院辯論,順利獲得通過。隨後卡隆應鄧若水神父的邀請,到大同大學做了《尼德蘭革命與大航海時代》的講演,他告訴學子們,大同聯邦並不孤立,地球的另一端也有一個商人與平民創建的共和國,這個國家的公民勇敢地與西班牙軍隊戰鬥,誓死捍衛獨立自由,並以自己的勤勞智慧迎接大航海時代,將艦船駛向海洋每一個角落,為荷蘭贏得“海上馬車夫”的稱號,大海無邊無際,其中蘊藏著無儘的財富,荷蘭共和國期待與大同聯邦共同開拓海洋。
演講引起巨大轟動,蠻漢山武選學堂、歸化政務學堂、歸化西學書院、太原三立書院、包克圖工商書院紛紛發出邀請,卡隆在各地做了十幾場講演,六月下旬才離開山西,不過,年輕的學子們從此記住了大海。
京師,皇帝正忍受著前所未有的羞辱——清軍深入邊牆兩千餘裡如入無人之境,縱兵飽掠一走了之,而歸化侯不思報國雪恥,卻奏請遷都南京,幾乎是攆朝廷走,大明天朝國威何在?皇帝滿腔的愁怨要發泄,清軍武力強悍,明軍難以望其項背,歸化侯割據一方,刀鋒伸至延慶州,兩者都惹不起,隻能徐徐圖之,但周延儒受命首輔托以國事,不僅一事無成,還敢欺蒙朝廷,虛報大捷,是可忍孰不可忍——其實兩人早有隔閡,原兵部尚書陳新甲款和清廷事泄,周延儒耍滑頭不願擔責,皇帝很不滿地說過“朕恨其太使乖”,而周延儒私下則稱“事如此英主,不使乖不得也”,君臣翻臉隻是個時間問題。
皇帝有心計,先將周延儒免職,又發話“延儒功多罪寡,令免議”,打發他致仕回鄉,回過頭便對他的門生總督遼東、寧、錦軍務範誌完下手,將其以觀望不戰、縱兵淫掠的罪名與總督關、薊、通、津軍務趙光忭一並斬首。範誌完雖死,卻牽出吏部文選司郎中吳昌時和周府幕僚董廷獻,周延儒招權納賄的劣跡昭然若揭——吳昌時這個複社成員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搞倒原首輔薛國觀,又聯絡複社首領張溥等人大造輿論,幫助周延儒起複重登首輔之位,他本人也從中獲益,升任吏部文選司郎中,大權在握便得意忘形,勾結董廷獻專擅權勢、賣官分贓,甚至膽敢要挾周延儒,據說張溥的死也與他有關,幾乎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朝堂風向大變,大明幾近山窮水儘,做任何事也無濟於事,朝臣索性內訌到底,彈劾周延儒、吳昌時的奏疏猶如雪片。禦史蔣拱宸原本是周延儒的人,此時也揭發吳昌時與董廷獻表裡為奸,受贓賣官、科場舞弊等無所不至,贓私巨萬,罪證累累,還溝通內官探聽機密,重賄入手便預揣溫旨告人——案情複雜了,“通內”為曆朝所忌,蔣拱宸點出的內官又恰巧是周皇後身邊的人,皇帝痛下決心,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帶上周皇後所生的太子和定王到中左門親審吳昌時,同時召內閣五府六部九卿科道官員一同陪審。
殿審一開始,皇帝喝令吳昌時上前,詰問其“通內”之事,吳昌時咬死不承認“祖宗之製,交結內侍者斬,法極森嚴,臣雖不才,安能犯此?”
皇帝當即命蔣拱宸當麵對質,不料蔣拱宸嚇得渾身顫抖,匍匐在地不敢說話,吳昌時口氣更硬了“皇上必欲以是坐臣,臣何敢抗違聖意,自應承受,若欲屈招,則實不能。”
好囂張,不招認便用刑,皇帝命內侍準備刑具,閣臣蔣德璟、魏藻德嚇了一跳,急忙出列勸阻“殿陛之間無犯刑之例,伏乞將昌時交付法司究問。”
“此輩奸黨,神通徹天,若離此三尺地,誰敢從公堪問?”皇帝厲聲說道,吳昌時一案涉及內宮與首輔,他不相信三法司能審明案情,最大的可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殿陛用刑,實三百年未有之事。”蔣德璟、魏藻德還在堅持。
“吳昌時這廝,亦三百年未有之人。”皇帝振振有詞反駁,蔣德璟、魏藻德啞口無言,惶恐不安地叩首而退。
內侍使用了夾棍,吳昌時自知必死,咬牙硬撐到底,兩脛皆斷也死不認賬,哀嚎之聲響徹大殿,太子和定王不過十幾歲,又驚又怕不敢直視,皇帝惱羞成怒,將昏迷不省人事的吳昌時打入錦衣衛詔獄,不久便論死斬首棄市。
“吳昌時不過幺麽小吏,何彆如此大張旗鼓?”群臣被酷刑嚇得瑟瑟發抖,有人忍不住哀歎。
“昌時是幺麽,難道周某也幺麽嗎?”皇帝冷冷地回了一句。
周延儒的末日到了,錦衣衛趕到宜興押解其回京議罪,這個大明蛀蟲預感在劫難逃,臨行前把貯藏珍寶的樓閣三楹付之一炬,平生搜刮的奇珍異寶隨之化為灰燼。是年十二月,兩任首輔的周延儒被賜死,自縊氣絕後,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擔心不測,又命手下將鐵釘釘入其腦中——崇禎朝五十輔臣,略能濟事者唯有溫體仁、周延儒,卻一個器小貪權一個膽大貪財,但兩人皆死,朝中再無能臣,皇帝更加孤獨。
八月上,蠻漢山大營軍旗招展、歌聲嘹亮,總統李榆、副總統巴圖、首席大斷事鄂爾泰、議長小代王,總理雲榮、兵馬司新任知事金聲一起檢閱了各部營兵及武選學堂軍官軍陣,然後登上點將台向全軍訓話。
小代王首先宣讀議事院決議鑒於目前情勢危急,議事院經過辯論,同意兵馬司提出的大同軍擴軍提議,並加大擴軍力度,現正式宣布,聯邦軍隊擴建為四個騎兵鎮、八個步兵鎮、兩個銃炮兵鎮,各鎮常備兵額三千五百人,戰時按編製補充預備兵,另設立山東、湖廣兩個提督府,準其根據地方情況編練軍力,具體編製及軍官任免報總統府批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