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朔風疾!
秦翼明,原四川副總兵,石砫宣撫使秦良玉兄長秦邦屏之子,自幼隨姑母、父親南征北戰,與馬祥麟並列石砫雙虎將,崇禎九年剿賊失利被劾解官。孫傳庭改任督師後用人心切,舉薦秦翼明為四川總兵,並請他隨川軍入河南,會合秦軍剿賊,不過川軍不爭氣,跟在秦軍屁股後麵一仗不打,逃跑倒很快,秦軍前麵吃敗仗,他們馬上掉頭逃回老家。秦翼明沒有官職管不住川軍,便帶領千餘石砫子弟退守漢中,與賀珍聯手擊敗順軍進犯,但李自成隨後率大軍殺到,兩人頂不住了,秦翼明撤到川陝交界的山裡,賀珍向順軍投降。老天有眼啊,李自成轉眼就被趕出陝西,秦翼明有馬祥麟夫婦這層關係與李榆神交已久,剛反正的賀珍也有心和李榆拉關係,兩人湊到一起就來了。
“在下一介草民,不敢妄稱秦帥,我表弟馬祥麟活著的時候常說起歸化侯,故此仰慕已久,鬥膽前來拜見。”秦翼明苦笑道——四川與湖廣音信斷絕,石砫人還以為馬祥麟已經戰死襄陽。
“秦兄已是四川總兵了,我在新任秦督餘應桂大人那裡見過朝廷詔書,漢中既已收複,詔書很快便會送到,誰說馬祥麟大哥死了,他目前正在漢陽統兵呢。”李榆擺著手答道。
賀珍和李榆身後的張之耀、李國英連忙道賀,秦翼明驚愕了好久,堅持要行大禮,李榆擺手推辭,拉起秦翼明、賀珍回到中軍大帳。眾人坐下聊了好一陣終於說到正題,秦翼明、賀珍此次前來各有心事,小心翼翼提出要求。
“四川先打西南諸夷,後打流賊、東虜,上百年的仗打下來民生凋疲、人心厭戰,如今流賊雖退出陝西,卻在湖廣覬覦川中,而川軍也非劉顯、劉綎父子時的精銳之師,無外力相助不能守土,歸化侯,您能否遣一支勁旅入川?否則這個總兵我不敢當呀!”秦翼明滿臉愁容說道。
“我們也一樣,官軍與流賊在川陝反複爭奪,漢中百姓或死於戰亂或逃亡他鄉,人口所剩無幾,大片土地拋荒,地方上養不起兵,朝廷又不發糧餉,我們過不下去了,末將請歸化侯收編漢中守軍,給弟兄們口飯吃也行啊。”賀珍紅著眼圈哀求道。
李榆站起來,背著手在帳中來回踱步,剿賊容易長治久安難啊,川陝的情況確實非常嚴峻——範二喜從漢陽來信,老回回馬守應病逝,其餘黨與張獻忠殘部合流,推舉八大王義子孫可望為首領,這股賊擄掠長沙、常德一帶,還擊敗了李自成的南下部隊,大有稱霸一方之勢,湖廣革命政府非常警惕流賊死灰複燃,派兵向長江以南發展,孫可望被逼急了隻能西竄,四川恐怕難以保全;漢中、興安的情況更糟糕,不但百姓所剩無幾,連官員也死的死逃的逃,地方實際已經糜爛,賀珍的兵斷絕糧餉很久了,大冬天裡饑寒交迫,還找不到地方搶劫,如此下去,恐怕也要跑去做流賊了。
“大同也很困難,無力收編軍隊,河南總兵陳永福來投,他的兵也隻能編入衛所屯田,給塊土地養活自己,派兵進川更做不到,糧餉無處籌集啊,我們的兵打完仗也得回家種地、放牧。”張之耀搖搖頭,把大同軍製、稅製向秦翼明、賀珍解釋了一遍。
秦翼明低下了頭,賀珍卻叫道“把我們編入衛所屯田也行啊,漢中有的是荒地,隻要不交屯田籽粒,再給我們耕牛、農具和種子,我們就能活下去。”
“綏定、保寧兩府情況如何?”李榆停下腳步問。
秦翼明搖著頭說“和漢中府、興安州情況差不多,人口凋零、荒地連綿,官府政令不出城垣。”
“我曆來主張地方的事由地方上的人來辦,秦帥,我助你一臂之力,再把馬祥麟大哥調來幫你,我們合力在四川的保寧、綏定兩府和陝西的漢中府、興安州招攬百姓屯田自養,凡朝廷賦稅及加派等一概不交,有罪我頂著,有人有糧就可以練兵,我不信收拾不了幾個蟊賊。”李榆語氣堅定果斷,秦翼明聽了渾身一震,這明顯是唆使他對抗朝廷,但四川早已無力承擔朝廷稅賦,橫征暴斂隻會官逼民反,他還有彆的選擇嗎?
“西北邊外儘在我手,邊患問題不複存在,陝西必須大力裁兵,實行寓兵於民之策,賀副將願意帶這個頭,我一定重重獎賞。”李榆又扭頭對賀珍說道。
賀珍有點發傻,不知如何回答,李國英狠狠踩了他一腳,笑著插話道“賀副將是個人才啊,先以疲困之軍大敗流賊,後又詐降闖賊反戈一擊,收複漢中有他一份功勞,總統不如調他去武選學堂訓導一番,將來必是一員戰將。”
賀珍反應過來,大勢所趨不可抗拒,想升官發財就得站好隊,這個機會絕不能錯過,拍著胸脯大表忠心,堅決要求去武選學堂學習。
送走秦翼明、賀珍,李榆立即向大同寫信說明目前的情況,建議調農牧司知事穀可立為屯田大使,著手在川陝四府州展開屯田,同時調杜宏泰為陝西布政使、白玉柱為大法司駐陝西分司斷事,形勢逼人,三人須儘快到任,對陝西的軍力部署,他建議將侯世傑的步一鎮留駐榆林,以鐵彪為鎮統新組建步九鎮,今後駐防甘州,再將孫守法的步二鎮調駐西安,並以孫守法提督西北軍務。另外他還認為陝西太大不便治理,請兩府一院考慮將甘肅、寧夏兩鎮及西寧衛剝離出陝西布政使司,另設甘肅行台管轄。
李榆寫完信,吩咐李國英把信先送到大同,再去歸化會同讚畫軍務處的薛顯光等人仔細籌劃,儘快拿出兵源地調整及預備兵集結的新章程。
正月下,大同軍離開南鄭向北開拔,沿途受到陝西士紳、百姓的夾道歡迎,那首《信天遊》的歌聲一路傳唱——地方自治、免征田賦、官員公舉的政策深入人心,飽受磨難的陝西人要的並不多,隻是渴望有尊嚴地活著,李榆帶來了希望,理所當然成為他們擁戴的領袖。
不過一路所見更讓人覺得沉重,陝西破敗蕭條在意料之中,但殺戮還在繼續,每個村口、城門都掛著人頭,路邊還經常有吊著的屍體,李榆甚至親眼看見一夥討賊軍活埋了幾十個農夫——流賊跑了,仇恨卻留下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李榆心中不滿,沒有直接趕往西安城,而是去鹹陽與自己的輔兵會合,營門口見到了一臉疲倦的馬光遠——大同這次隻動員了兩萬輔兵過河,就地雇傭大量民夫向各個戰場運送補給,以此作為賑濟地方百姓的措施,這個擔子全落在老馬肩上,也確實辛苦他了。
“西邊情況如何?”李榆小聲問,與馬光遠並肩走向中軍大帳。
“流賊賀錦部月初打到西寧衛,明軍不戰而降,但藏區提督合赤烈行動很快,帶領蒙藏五千騎兵會合當地回兵設伏斬殺賀錦,一舉收複西寧衛,並乘勝追擊流賊,趙吉的大軍已與他們會合,目前正在甘州附近合圍流賊餘部,大局已定,捷報可能在路上了。”馬光遠淡淡一笑答道。
李榆點點頭又問道“西安城裡在忙什麼?”
“就一個字‘亂’,孫庭耀殺紅眼了,叫囂要對流賊斬草除根,‘寧可錯殺,絕不寬縱’,討賊軍一天到晚抓人殺人,鬨得雞飛狗跳,新降的田見秀、吳汝義、張鼐一夥人嚇得要死,拓養坤講義氣,派人護送他們去了大同,你該管管老孫了,以前也沒覺得這家夥心黑手狠呀。”
“餘應桂呢,他身為三邊總督為什麼不製止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