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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一點點升高,眼看到了巳時,也就是上午十點左右。
大家都是三點鐘起床,五點鐘出門,連續工作七個小時,早就困得打哈欠了。
朝堂上錯綜複雜的黨派鬥爭卻還沒有結束。
不同地域派係的代表人物,粉墨登場。
又是聊今年正稅的問題,又是聊加稅減稅的問題。
已經不知道聊了多少個話題了,也不知解決多少黎民百姓的吃飯問題。
但是,這樣還不夠。
黎民百姓的問題,不是你打下一座城市,占領一個國家就可以解決的。
“民生問題”是“永遠沒有儘頭”的利益博弈。
遠比一場戰爭複雜得多得多。
一開始,劉備還覺得有意思。
畢竟這裡的朝臣,每個人的一句話就能影響幾萬百姓的生死,甚至決定“曆史的走向”。
但是聽多了苦難,大漢兩京一十三州,六千萬百姓,人人都苦。
劉備也覺得眼皮子打架,快要熬不住了。
慢慢的,曾在你眼前那些活生生的老百姓,也就全都變成了文章裡抽象的“數據”。
你的心慢慢變冷,再也無法感到共情,隻覺得“百姓”兩個字,鑽進耳朵裡蚊子嗡嗡叫。
想睡覺。
再看阿大正襟危坐,依舊聽得津津有味。
劉備開始有些能理解阿大了。
這樣“枯燥”的生活,阿大從十二歲一直過到了二十四歲,忽然有一天忍無可忍,終於變成一個昏君。
換了自己,會不會也因為無法忍受漫長的會議,追求刺激,變成一個昏君呢?
阿大忽然往劉備這邊看了過來。
“哥哥。”
“怎麼了?”
“能不能,給朕捏捏腳。”
她依偎在劉備懷裡,抬起白白嫩嫩的小腳丫子。
“朕的腳跪麻了,你得好好伺候朕。”
……
……
朝會終於快要結束了。
吵架聲聽煩了,太尉劉寬甚至都趴在案上睡著了。
因為年高德勳,又是宗室之首,阿大甚至讓小黃門給劉寬披上毯子。
楊賜、楊彪母女,依然正襟危坐,也不知道跪坐那麼久,腳疼不疼。
張讓、趙忠也是一樣,畢竟是寒門出身的大宦官,她們比士族門閥更能吃苦。
永樂大帝是個開會狂魔,朱棣因為早朝奏事多,無法商榷,很愛朝會,還會增加午朝。而且沒有座位,那簡直就是士大夫的噩夢。
好在漢朝沒有午朝。
帝姬劉宏又不是漢武姬劉徹,那種開會開到十二點的會魔,內廷開完開外廷,外廷開完開內廷。
帝姬劉宏很理解漢武姬劉徹,為什麼那麼愛開會。
漢武姬是從小吃苦長大的野孩子,五歲就要和太子劉榮爭寵,刀頭舔血,權力是搶來的,權力欲更重,事必躬親,要大家陪她一起吃苦。
阿大不一樣,她的權力和漢文姬劉恒一樣,是白撿的。
所以,她讓劉備下了一道命令,沒什麼事的官員,可以回去值班或休息了。
很快,在一片千恩萬謝之中,德陽殿空了一大片。
隻留下那些,還沒有解決利益糾紛的官員,繼續喋喋不休。
不知為何。
少府曹嵩、大司農張溫、廷尉丁宮……這三人並未離席,她們應該沒有要是了才對。
一個體格健壯,好似角鬥士般威猛的老宦官,突然睜開了眼睛。
兩條白眉就像鍘刀一樣寬厚。
——中常侍,蹇碩。
兩夥人,分庭抗禮。
劉備心裡咯噔一下,曹操這麼快就要被調離洛陽了嗎?
他對那個任勞任怨的曹阿瞞有些舍不得。
……
……
《後漢書》記載,蹇碩壯健而有武略。這是一個筋肉發達,武藝高強的老宦官。
她和其他那些宮廷裡長大的“十常侍”不一樣。是河間郡時就服侍劉宏的仆從,是絕對的忠犬,帝姬劉宏也對她絕對信任,兵權都交到了蹇碩手裡。
曹操、袁紹後來全都是這老宦官的直屬部下,
《資治通鑒》記載,劉宏臨死之前,托孤劉協,就托孤到老奴蹇碩手中。
顯然,劉宏比起信任張讓、趙忠等人,更信任這個陪伴自己一起變老的老奴。
蹇碩活著的目的,就是完成劉宏的心願。
張讓等“十常侍”對這條有兵權的老狗,異常妒恨。利用何進,殺死了蹇碩。
用一句話來說,十常侍忠於皇帝,蹇碩忠於劉宏。
……
……
楊賜上呈一份關於“太平道”的奏疏後。
整個德陽殿的議事廳,就隻剩下這兩夥人還有矛盾。
阿大出聲問道“蹇常侍,有事?”
楊賜也好,崔烈也好,其他公卿也好,甚至十常侍,也都在等著這兩夥人鬨衝突。
隻有太尉劉寬趴在案牘上,保持嬰兒般的睡眠。
豈料,蹇碩起身對帝姬行禮之後,說了一聲“老奴無事,隻是多謝曹家千金替老奴管教家奴。”
說完,她朝曹嵩行了一禮,這便頭也不回,小步趨行出殿。
司徒崔烈與司空袁隗大失所望,本以為等了這麼久,有戲可看,結果到此為止。
張讓和趙忠更是失望透頂,覺得蹇碩丟了宦官的臉。
曹嵩與丁宮,這兩個兒女親家,互看了一眼,頓覺這老宦官能處。
劉備心想。
難道曆史改變了?
不可能!
啊,一定是因為阿瞞,還沒把蹇碩的阿姨蹇圖打死,這次隻是打死蹇碩的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