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你回家!”
儘管過去每一次過海關來的時候都會聽到這句話,但這一次再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周正毅的眼中流出了一些淚水,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了安全感。
在過去的半個月裡,在東巴,就像是在亡命天涯一樣,被軍隊追捕著,顯然並不願意看到外國記者去揭露發生在當地的暴行。
在逃亡的路上,拉希德——他的翻譯甚至死在了槍口下,甚至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樣逃出生的天的,直到越過邊境的那一刻,他才嚎啕大哭起來。
因為他第一次意識到生命的可貴,也第一次距離死亡如此之近。
海關官員看著他那副模樣便關切的詢問他是否需要什麼幫助,他隻是默默的搖著頭,然後說著謝謝,謝謝。
人們看著他。
儘管並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都明白他的身上肯定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
離開機場之後,周正毅就乘出租車前往電視台。在出租車上他聽到了收音機裡傳出來的新聞。
“……此次聯合國席位的恢複,標誌著……”
不過這會兒周正毅壓根都沒有注意到新聞裡播放的是什麼,他隻是靜靜的看著車窗外,看著那些路人,而他的內心之中一種莫名的傷感在心裡彌漫著。
當周正毅推開會議室的門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戰地記者,如今滿臉胡茬,眼窩深陷,像是剛從地獄裡爬出來。他的襯衫皺巴巴地貼在身上,袖口還沾著乾涸的泥漬和暗紅色的汙跡——沒人敢問那是什麼。
從他的這副模樣中,人們隱約的可以猜測到他的身上肯定發生了一些事情。
“周……周正毅?”
編輯部主任老張站起身,聲音卡在喉嚨裡。
周正毅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走到會議桌前,將背包重重地放下。他從裡麵取出幾盒錄像帶,一迭照片,還有一本被血和雨水浸染得皺皺巴巴的筆記本。
“這是我在那裡拍下的。”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說道:
“全部……都是真的。不是謠言,所有的暴行都是真的,那不是暴行,是屠殺……”
同事們圍了上來。照片被一張一張鋪開——
照片上可以看到河裡漂浮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體。
人們被這驚恐的一幕嚇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而下一張照片,同樣也顛覆了他們的想象——士兵用刺刀將人像柴堆一樣迭在一起,然後一個一個捅穿。
屍體屠殺……所有的一切都顛覆了他們的認知,他們不敢相信這一切是在現代社會發生的。
照片上一個母親抱著被嬰兒,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
“天啊……”
有人捂住嘴,踉蹌著後退。
錄像帶被塞進播放器,屏幕亮起。
畫麵裡,士兵們大笑著,他們用刺刀捅死一個又一個普通人。慘叫聲刺穿會議室的空氣,有人當場吐了出來。
周正毅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低著頭,手指死死掐進掌心。他的身體微微發抖,像是那些畫麵正在他腦子裡一遍遍重放。
“周正毅……”
老張的聲音發顫,說道:
“你……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很難想象他是如何拍下這一切的,也很難想象。在拍一下這一切之後居然能夠逃出升天,那些人顯然不可能放過他的,這一路,他肯定經曆了很多不為人知的磨難。
周正毅沒有抬頭,隻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因為我要把這些帶回來。要把這所有的一切都揭露給全世界,讓人們看到發生在那裡的暴行。”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
“那你到底有多少人被殺了?是幾十萬還是上百萬?或者說更多?無人知曉,但是全世界有必要知道真相,知道發生在哪裡的事情。
我們不能夠坐視不理。”
最後他抬起頭看著同事們,然後說道:
“在過去的日子裡,我們一次次的說著正義,我們是代表著正義的,我們給暹羅帶去了自由,給伊拉克帶去了自由,我們幫助了爪哇各國,幫助他們獲得了獨立。
我們,是為了世界的安全阻止了印度擁有核武器。那麼……麵對這樣的暴行,我們怎麼能夠沉默呢?。”
會議室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錄像帶裡持續的慘叫聲在回蕩。
終於,老張猛地拍桌站起:
“今晚就播!全部!我們不能夠沉默。我們要讓全世界看到真相!“
周正毅終於抬起頭,眼睛裡布滿血絲:
“是的,我們要把真相帶給這個世界。”
“沒錯。”
老張怒吼道,
“全世界都該看看這群畜生乾了什麼!”
不過看似憤怒的他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目光中閃過一道冷光,更多的是激動,這不正是他所需要的大新聞嗎?
對於新聞從事者來說,最有價值的新聞,不是有人在那裡提供了多少幫助,而是當地發生了多少聳人聽聞的暴行,隻有如此,才能夠吸引世人的眼球。
這才是這個新聞最大的價值。至於正義之類……也就是像周正毅這樣的年青人,才相信這一切,或者說,他們才會被這種樸素情緒所控製。
至於他,所看到的隻是一個大新聞而已!
一個可以吸引全世界注意的大新聞,這才是它的價值。
當然了,在言語上還是要配合一下的,畢竟,這個世界總有現實主義者,也有理想主義者,而和理想主義者打交道非常簡單,隻需要簡單的配合一下就行了。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值得報道的大新聞。
當晚,黃金時段新聞
“本台獨家報道……”
主播的聲音罕見地發抖。
畫麵切入——
燃燒的村莊。
被刺刀殺死的平民。
堆成小山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