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下星期我想請個假,回去祭奠一下父母。大約需要五天的時間。”
老人眉頭一皺,一邊思索著,一邊問道
“下個星期……?不著急那麼幾天了。老夫家養的那條狗,你也知道,純黑的那條夜狼犬,這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不愛吃東西。你下個周帶它去舞風城的獸醫卿格那裡,讓卿格看看是什麼問題。這可是名犬,耽誤不得。”
青年愣了一下,重複了一遍
“師父,我是去祭奠父母。”
老人擺了擺手,一臉煩躁地說道
“知道知道,總說這麼晦氣的東西乾什麼。死了就死了,你去燒個香他們就能活過來不成?年輕人有那時間多做點有用的事。對了,路費從你這個月的月錢裡麵扣了,上次你來見老夫的時候,夜狼犬朝你吼了兩聲不是嗎?說不定就是你身上的晦氣驚到了它,才讓他不肯吃東西的。這事跟你脫不開關係,你自己去善後吧。做的不好,少說也要抽你個四十鞭子!”
青年低著頭,回答道
“是,我知道了,師父。”
他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轉而問道
“師父,雜活我現在學的差不多了,請問什麼時候能教我真正的手藝?”
周圍忙碌的學徒們一下子停了下來,目光朝向這邊,每個人的眼神各不相同。有擔心、有輕蔑、有看熱鬨的好奇。老人慢慢地睜開眼,瞥了青年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手藝?年輕人,學本事最重要的可就是心誠!心不誠,什麼都白搭。看看、看看,這麼浮躁,將來能成什麼事?”
青年回答道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像現在這樣每天端茶倒水、掃地做飯、刷馬桶、挑糞水、喂豬喂牛、劈柴燒火、耕地種田、搬運煤鐵、收拾邊角料……像這樣的生活持續下去,我這一輩子都當不成鍛造師。”
氣氛一瞬間變得針鋒相對。
老人重重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拍了一下,站起身,指著青年的鼻子罵道
“你在質疑我?質疑我鍛造師布羅馱斯?!這些年還沒有哪個年輕人敢跟我這麼說話——告訴你,跟著我學技術,就是得把自己當成仆人,當成苦工,當成奴隸!!流石,不要以為你那點天賦有什麼用,單憑你剛才這段話,老夫就能讓你在鍛造界徹底混不下去,信嗎?現在馬上,道歉!跪在我麵前給我道歉!”
青年還未說話,屋內的那些學徒們已經齊聲喊了起來
“道歉!快給師父道歉!”
“這個人怎麼敢這麼和師父說話?真以為自己是什麼人物了不成?!”
“兄弟們,替師父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這是最好的表忠心的機會。
那些每天高強度做著苦力的學徒們,此時此刻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了青年身上。
把他打倒,就能向師父邀功,說不定師父一高興,就賞賜自己一點技術。
每個學徒不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嗎?
然後等他們做了師父,再重複這一套過程。
不過,沒有等他們出手,老人手上的鞭子就重重地落在了青年的胳膊上,把他的衣服抽的炸裂,一道血痕瞬間鼓起。沒等青年反應過來,又是一鞭子抽在他的臉上,打得他嘴角流血,半邊臉浮腫,不斷地後退。
學徒們抄著手裡半成品的武器一步一步逼近。
最終,遍體鱗傷的青年離開了鍛造師布羅馱斯的府邸。
除了這一身的傷口,他什麼都沒有從這裡帶走。臨走的時候,也沒有一個人來送行,包括邀請他喝酒的小學徒。他一句痛哼都沒有,任由鮮血滴滴答答地落了一路,赤著腳踩在青石路上,走向廣闊又無家可歸的天地。
拴在門口的夜狼犬像是德勝將軍一樣,朝著他的背影狂吠。
……
畫麵漸漸地變得支離破碎。
意識慢慢地恢複了。
那些遙遠的、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想起來的畫麵,不知為何再度出現在了腦海。
就像是做了一場漫長的夢,看完了半生的跑馬燈。
流石睜開了眼睛。
腦袋後麵仍然在隱隱作痛,他也發現了自己正身處在一個昏暗潮濕的地牢中的事實。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搞不清楚時間和空間,甚至以為眼前的一切仍然在做夢,但隻用了短短的數秒鐘,他就回想起來了。
被自己的親女兒背叛,被她帶來的侍衛打昏的事實。
流石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現狀。而他的現狀,就是手和腳被鐵鏈綁在一張椅子上,完全無法解脫的情形。
除此之外,在他的眼前,此時此刻正站著一個人。
一個與他年紀相近,比他更為英俊,身上那種大戶人家的貴氣也更重一些的男人。棕色的大波浪長發,劍眉星眸,棱角分明的臉龐,笑起來會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量身定做的衣袍穿在身上,完美地襯托出他那高大結實的身材。
流石花了一點力氣才想起這張臉。
曾經在與卡麗莎的婚禮上見過一麵的,卡麗莎的青梅竹馬。
秀茲·吉平田。
秀茲臉上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目光柔和地落在流石的臉龐上。
“你醒啦?真是讓我好等啊……隻不過看你這樣子,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吧。”
他笑著,抬起手,說道
“來人,從地窖裡取一桶冰水來。難得與流石久彆重逢,好好招待一下這位遠道而來的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