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原聞言,神色激動,心中湧現暖流。
帝王之家,本無父子、兄弟之情。
如今大周皇室唯有他們二人,這樣的情況下。
皇兄沒有猜忌、懷疑,便已經叫人感恩。
現在還許自己帶兵領軍之權。
這份信任,實在讓人觸動。
“殿下,工部、戶部兩位尚書、還有幾位侍郎,都還跪在東宮外麵呢。”
等到趙原練武完畢,回去洗浴,雲漱玉方才靠過來,悄聲說道。
昨天,黑龍台不止是掃掉金沙幫和銀鉤坊,殺得人頭滾滾。
天京各處城門,懸滿一排頭顱,那場景簡直悚然。
除此之外,劉進和穀大勇還奉命,連夜逮捕了吏部的盧尚書和陳侍郎,將其捉拿下獄。
此舉引得廟堂震動。
朝會時分,立刻便有幾位六部大員跳了出來。
趙穆沒有理會,結果他們不依不饒,跪在東宮門外,大有一副以死勸諫的架勢。
“還跪著呢?”
趙穆眉頭微挑,做出不甚在意的輕鬆樣子。
大周並不講究跪拜之禮。
兩位尚書,數位侍郎跪立門外。
顯然是一種進諫的手段。
其中逼迫的意味流露無疑。
“不止是他們,天京學宮也有動蕩,士林之間開始謠傳,指責殿下……”
雲漱玉頓了一頓,小心翼翼道:
“重用閹宦,殘害忠良,後宮專權,德行有虧!”
她便是專權的後宮。
黑龍台就是所謂的閹宦。
“還有麼?”
趙穆也不惱怒,反而露出一抹笑意。
“也有言官上奏,希望殿下能夠效仿曆代先皇,實施仁德之政,切勿濫殺。”
雲漱玉如實稟報。
“工部、戶部的尚書、侍郎隻是跪在門外,吏部的大員已經有人身體抱恙,準備告老還鄉了。”
趙穆拍了拍手掌,抬頭望著天色。
“正午的日頭不夠酷烈,可惜了。”
“願意跪著,當個直言進諫的‘忠臣’,那就由他們去。”
“想要告老還鄉,本宮也準了,正好空出位子。”
“士族治理天下?離了他們,大周就要垮了?”
“笑話!”
趙穆運起陰陽二炁,引發天人交感。
這一次,不再是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隻見天穹之上,浮雲掃空,萬裡晴朗,連一絲涼風也無。
天京皇城,倏然就變得酷熱難耐。
“若有人跪死了,不必去管。”
“本宮要看看,這些世家門閥的骨頭有多硬,又有多少條人命來玩死諫!”
“讓劉進和穀大勇繼續給我查,順著金沙幫、銀鉤坊往下牽連,那幫人攀咬越狠,本宮越高興。”
“哪怕六部尚書、侍郎都死絕了,本宮再提上來就是了。”
“實在無人可用,便組內閣,啟用寒門。”
“若是寒門再用不了,那就等明年春日,本宮親開科舉,自二十六州遴選人才。”
雲漱玉躬身低頭,她曾看過殿下撰寫的治國方略。
其中,有關科舉之事,占了五分之一的篇幅。
自古以來,曆朝曆代。
最開始是世卿世祿,權貴豪門,父死子繼。
後來轉為征辟,察舉,以德行名聲為首選。
再到如今的士族把持,遴選官員。
千萬年來,寒門之下的窮苦子弟根本無有進身之階。
而殿下所說之“科舉”。
人人皆可參選,隻看經義、策、論。
短期來看,可能還是對世家門閥有利。
畢竟,農家子弟想要上學念書,並不容易。
可長遠來看,此舉等同挖了世家門閥的根子。
隨著科舉製度推行大周,出身寒門或者農家的官員,遲早會越來越多。
所謂“皇族與士族共天下”的說法,便成了笑話。
“殿下胸中囊括日月,經天緯地,世家門閥哪裡能夠理解。”
雲漱玉語氣之中透著敬服,小聲道:
“隻是金沙幫掠奪人口,多是賣給世家做仆役,奴隸。”
“背後牽扯到範陽盧,陳郡謝,這兩座門閥。”
“如若再下狠手,恐怕要激起士族的反彈,生出大變。”
趙穆不以為意,登上暖閣。
俯視東宮之外跪立的群臣,淡淡道:
“何為革鼎?不破不立!沒有打破一切的大勇氣,大毅力,如何能成事。”
“世家門閥之痛,不止是大周,乃是天下的沉屙。”
“徐徐圖之,始終是治標不治本。”
“他們聯合起來,於我而言,反倒是好事。”
這位年輕的皇儲雙手負後,兩肩如同撐起天地,身軀格外偉岸。
“舊時代的消亡,總要有一批陪葬之人。”
“讓他們去跪,去罵。”
“黑龍台的屠刀之下,人人平等,無分尚書侍郎,還是知縣小吏。”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此言一出,仿佛得到天地認可。
皇城之內,龍氣悉數而來,湧入那頂帝王專用的華蓋寶傘。
趙穆眉宇之間,神色平淡。
他明白,這是自己與大周的國運、氣數,聯係得更為緊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