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花事儘!
暮色漸濃,城西柿子巷左右街麵的門樓上,紛紛點起了燈籠。
“噠噠噠”,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敲擊著青石街麵,一輛四輪馬車在巷子深處的一幢宅院前停了下來。
車夫尚未下車來開門,提著杏紅燈籠的沈嬋已疾步奔至馬車前拉開了車門,朝車廂內探身道“父親,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一陣窸窣聲後,一位高瘦的中年男子扶著車廂步下車來,杏紅的燈光映照著他緊鎖的眉頭與微收的唇角,傳遞出了彆樣的嚴肅與緊張。
沈嬋被沈政宏這番表情怔住,一時竟不敢如往日一般主動上前挽他的胳膊了。
沈政宏仰首望了眼不見一絲星光黑沉沉的夜空,轉首對沈嬋道“從宮裡出來,又去禦史台走了一趟,所以回來晚了。走吧,進屋去說。”
沈嬋這才拎了燈籠與他並肩往院子裡走去。
“爹爹,我要的將軍蟲呢?”
兩人剛進了院子,一道黑影便猛的撲進了沈政宏的懷裡,撞得他連退了兩步才穩住腳。待站定看清是十歲的小兒子沈著,他麵上的神情便鬆動了幾分,慢慢露出了一絲歉疚,“微知,對不起啊,爹爹今日回來得晚了些,路過青石橋時,賣蟈蟈兒的人都散了……”
“爹爹隻教孩兒說‘一諾千金’,自己卻說話不算話!”沈著噘著嘴一臉不悅。
“爹爹錯了,明日我讓李管家帶你去買,好不好?”
沈著不依不饒道“不好。李管家又不懂怎麼選蟈蟈兒!”
旁邊的沈嬋見弟弟如此使性子,便開口道“就知道念叨蟈蟈兒,我一會兒可要查你今兒的功課,還不趕緊背書去!”
聽見姐姐過問起了功課,沈著朝她投去一個白眼,撇嘴道“你這麼凶,我看整個南越也隻有習武的三殿下能降得住你了!”
“你,你……”在父親麵前被弟弟取笑,沈嬋又羞又氣。
不待沈嬋伸手去擰他的耳朵,沈著丟開父親一溜煙兒就逃得遠遠的了。
“跑慢點,天黑,小心摔著!”沈政宏忙忙朝著那道遠去的黑影喊道。
見弟弟跑遠,沈嬋嗔道“父親你看,微知這般沒大沒小,都是被你平日縱的……”
聽了這話,沈政宏臉上擠出了一絲寵溺的笑意。仿佛每日隻有回到這幢院子,與自己的家人在一起,他才能暫時忘卻朝堂上樁樁件件壓在他心口上的煩心事,略略鬆懈片刻。
沈嬋提著燈籠將父親送至起居室,母親燕氏已讓下人將熱好的飯菜擺上了桌麵。沈政宏淨了手在桌前坐下後,便退散了屋裡的下人,將白日裡的經曆給妻女講述了一番。
“那封以富商家眷名義寫出的檢舉信托人遞上去不過兩個時辰,便聽聞皇上在內廷大發雷霆,要求禦史台朝中經趙邦嶽舉薦的官員名單。按理說,禦史台去甲庫提取檔案並非一時半刻能完成,卻不知為何未時初皇上就開始召見與趙邦嶽有師門關係的官員了……”
沈政宏還在思考“倒相”之事背後是否還有推手,沈嬋便急切問道“父親可知其他同僚是如何向皇上彙報的?”
沈政宏搖了搖頭,隨即道“連我這四品官兒都知道皇上動怒之事,其他官員必定更了解此中厲害關係,想來都應是據實稟報。今日除了我,好幾個同僚麵見皇上後,也被禦史台傳喚了,明日我們也還需去配合調查。總之,此事已然透了光,捂是捂不住了……”
“那若是趙太後和皇後出麵求情呢?”沈嬋問道。
“科舉舞弊是禍國亂政的大罪,一旦查實,就是那兩位出麵隻怕也是很難轉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