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月照燕都!
那跪在床前的少年,身量瘦弱,氣勢上竟然連躺在床上,一臉病容的皇帝也不及,十分的弱氣。
而那神色,也是十分稚嫩,像是未經世故的孩子,眼神裡清清澈澈,跟這宮裡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
像普通人家裡,毫無心計的小少爺一樣,被保護得很好,完全沒有被染黑。
這樣的人最不適合活在紫皇宮這種地方,天下最黑暗肮臟的地方。
瞥見容洛書不動聲色的打量,那少年往床榻那邊縮了縮,主動將皇帝的手更握緊了些。
下意識的小動作卻讓皇帝麵上一喜,眼睛亮了亮,似乎很喜歡少年的依賴一般。
他那樣慈祥的神態,竟讓容洛書沒由來地覺得嫉妒。
在她很小的時候,父皇也是那樣慈祥地看著她的,可是現在不會了,也許以後再也不會。
她挑了挑眉,明明想要展現一個友好的笑容,可是嘴角完全無法上揚“七……皇兄?”
這個稱呼一出口,容洛書就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有些東西,似乎一直都披著一層華麗而甜蜜的外衣,下麵是惡毒而虛幻的假象。
少年一愣,有些膽怯地看了她一眼,垂下頭。
“她是你的皇妹,錦容。不要怕。”像是誘哄一個小孩子一樣溫柔的語氣。
那少年還是沒有反應,隻是垂著頭,將皇帝的手握得更緊。
容綽歎了口氣,便不再管他,轉而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女兒說“錦容,現在父皇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你了。”
他這種交代遺言的語氣,瞬間讓容洛書有種不祥的預感,她能預料到,接下來,父皇要說的,可能連她都承受不起。
容綽自從五年前被診斷出身中蠱毒後,一直在暗中對後宮進行清洗,種種線索都與八年前那場淑妃的巫蠱冤案相聯係,而矛頭,直接指向皇後白婉。
當時皇後的哥哥鎮國大將軍正在東南戰場上禦敵,在這個由頭上清洗皇後實在不智,再者,朝中多白家的武將,若在此刻廢後,朝廷難免動蕩。
於是皇帝便扶植陳氏父女上位,而且慢慢將白家的人外放的外放,收權的收權,時至今日,才有了白家勢弱的這個局麵。
而現在,國之儲君還有一半白家的血液——容綽不想這麼便宜白家。
這麼多年,他一直恨著中宮裡的那個女人,隻是那女人太精明,揭開原先那層溫婉的假麵時,她已經穩坐中宮,安分守己,再難以抓到把柄。
可是她給自己下蜇鬼滄這麼陰毒的蠱,這仇,又不能大張旗鼓地報——一國之君不能人道,說出去,絕對會被天下人恥笑!
容綽可不想在自己百年之後,後世人一提起大燕睿仁皇帝,都是一副猥瑣的表情“哎喲,睿仁帝被後宮婦人下了蠱,那方麵不行啊——”
閉了閉眼睛,等胸腔中的那股強烈的恨意平息下來之後,容綽才用一種平靜的口氣,說道“父皇要易儲,廢掉太子容洛玨,你要扶持你七皇兄登基!”
他盯著容洛書,表情認真而嚴肅,很清醒的樣子。
沉默了一會兒,容洛書問“太子殿下並沒有什麼失德的行為,您為什麼突然要廢掉他?”
“哼。”皇帝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哼笑聲,充滿諷刺的味道,“他是白婉的兒子,這就是最大的失德!”
跪在床邊的容洛玘像是被皇帝突然陰狠的表情嚇到,一下就掙開皇帝的手,瞪大眼睛往後縮。
突然的動作,讓容洛書轉過頭。自從她一進來,這少年就沒有說過一句話,木訥老實得過分,而今卻像隻受驚小兔子,縮在一邊,總讓她覺得很違和。
她指著那少年“您準備立這樣的人繼承您的皇位?他來曆不明,如何服眾?”
皇帝費了些口舌,誘哄了半天,那少年才小心翼翼重新抓住了皇帝的手,乖順地倚在他身上。
容洛書終於知道,剛剛一直縈繞在她心上的那股違和感是哪裡來的了——她的這個“七皇兄”,分明是個少年,可神態,卻像個懵懂的小孩子。
似乎,有些智障?
這樣的人立為皇儲,是開全大燕的玩笑嗎?
皇帝摸著那少年的發頂,萬分憐愛“你皇兄也是朕的親生孩兒,卻自小養在宮外,受儘苦楚,父皇對不起他和他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