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著多耳熟啊,不久之前,這個薄涼帝王還親口對自己說過,可現在,他辜負的對象,又變成了另一個女人和他的兒子,這句對不起,是有多廉價?
容洛書在心底微微冷笑,渾身都有些發抖。為自己的母親氣憤,也為自己的母親不值。
緬懷一般,容綽摩挲那少年的眉眼良久,露出如凝視自己情人那般溫柔的笑容“阿柔,這就是我們的孩子啊,多像你……”
容洛書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這一幕,胃裡開始翻江倒海地難受——這是什麼?懷念某個女人嗎?
“父皇!”容洛書喊了一聲,臉色難看。
皇帝被這一叫驚了神思,回過神後,淒涼一笑“你無需懷疑他的身份,他真的是你的七皇兄。朕會留下傳位的遺旨,若有誰反對,朕要你……”他在脖子上一劃,“全部殺掉!”
容洛書的瞳孔一縮。
她沒想到父皇為了這個少年,能狠到這種地步!
“您……真的要這樣做麼?”她依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
皇帝無所謂地笑了笑“朕已經是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麼好怕的?朕知道,你會聽父皇的話,不會讓父皇不開心的,對不對?”
他突然像小時候,每次容洛書調皮的時候那樣哄她。
那些太久遠的模糊記憶一下湧上來,母親和父皇的笑容斑駁交錯著快速晃動過去,讓容洛書有些恍惚。
眼睛濕漉漉的,容洛書以為自己哭了。她終於發現,她一直記掛著這個把他從小疼到大的帝王,如果這是他最後的遺願,那麼傾儘她的一切,她想,她也會完成的,即使他要立一個智障當皇帝。
終於,容洛書紅著眼睛,點了點頭“如果您真的要立七皇兄為新帝,我會聽您的話,竭儘全力讓他登上皇位。”
容綽欣慰地笑“這才是父皇的乖孩子。”他將容洛玘的手遞給容洛書,“要護著他。”
那少年十分不情願地想把手縮回來,卻被容洛書一把扣住,攥得死緊,掙脫不得。
看他們握著手,容綽露出了笑容,將趙德海招呼過來,當即口述了遺詔,蓋上了玉璽大印。
皇帝駕崩之後,七皇子容洛玘繼位,並命錦容帝姬輔政監國,帝姬成婚之後,撤免一切監國事務。
——這便是遺詔的大意了。
皇帝將那卷明黃交到容洛書手上,解脫一般揮了揮手,讓她帶著容洛玘下去。
阿柔,朕做到了當年答應你的事情,我們的孩子會成為大燕的新皇帝,而朕,馬上就去陪你。
他含著一抹滿足的笑意,合上眼,靜靜睡去。
誰都不知道,錦被下,皇帝的胸膛裡,一隻蠱蟲蟄伏著,另一隻已經蠢動著,完成了最終的陰謀。
殿外,當容洛書一手握著傳位遺詔,另一手牽著未來的大燕國君,出現在昭元殿第九十九級台階上的時候,一場巨大的風暴席卷了所有人。
她站在高高的台階上,趙德海跟在她身後,大聲地宣讀了遺詔之後,沒有做任何停留,直接在拜倒了一地的文武百官中間,引著容洛玘一階一階走下去。
等兩人走遠,百官之前的陳梟才直起腰,朝著對麵同樣抬頭看過來的茹妃,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
茹妃抿了抿嘴角,將指尖那一隻黑色的蠱蟲一摁,霎那間,一朵黑色的血花炸裂在她的長袖下。
不多時,剛折進內宮的趙德海慌慌張張跑出來“陛下的病情惡化了!快去請蘇神醫!”
蘇南星被一群慌亂的內官扯到殿中的時候,容綽已經昏迷了好些時辰。
一番檢查之後,蘇南星訝異地發現,皇帝心口盤踞的兩條蠱蟲死掉了一條。
死的是那隻新蠱,而原先形成的兩蠱製衡的局麵,已經被打破,那隻舊蠱一下適應不了新環境,趴在寄主的心口,一動不動。
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衝進了蘇南星的腦海裡。
摸出一柄薄利的小尖刀,蘇南星比劃著皇帝胸前的皮膚,輕輕地割了下去。
而昭元殿外,已經是站好了隊伍的朝臣,神色緊張,完全沒注意到,偌大的宮廷外,已經不見了一個禁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