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女子那垂下的雙手似乎也在印證著這一點,她,不以生死為意。
這就讓人不得不揣測這兩人,到底是誰處在更危險的境地。
再說到畫的背景,好似是在混沌初開的天地,又像是火山噴濺的現場,很難具體說清究竟是什麼樣的環境,這已經完全偏離了當下學院派的手法了。可畫麵卻極具張力,翻滾的赤色熱焰與沉謐的墨綠色天幕交織在一起,肆意渲染著雄壯、詭奇的氣氛。此處就不得不讚歎艾爾文的高明之處了,他將空間前後的關係處理得非常得當,背景既不過分搶眼出挑,又把距離感交代地十分清楚,炫耀技法的同時卻沒有忘記油畫本質上的遠近關係,讓背景完美地襯托著這一對男女。
想到這裡,奧妮安才明白過來,那個叫裡亞的長者為何會找艾爾文來畫這穹頂畫了。不止像當時在貝拉瑪鎮上她感歎的那樣,艾爾文這廝有傳神地捕捉他人靈魂的能力,更為深層次地來講,他還有賦予人物生命的天賦。
就好比眼前這幅,那光影明暗的變幻之間,已經不僅僅是一幅畫這麼簡單了,這一男一女簡直就是兩個鮮活的人物,甚至可以說這兩個人就在眼前鮮活地“動起來了”。
總的來說,這幅穹頂畫遍布著宗教隱喻,那一對男女相互的眼神,他們的關係,那一縷對胴體似遮似掩的絲巾,以及那難以捉摸的天地。。。可總的來看,這一切又好像隻是單純地光明正大地在講一個故事罷了。
麵對如此神作,奧妮安也是一時失神。
一時間她也找不出什麼溢美之詞來,倒不是因為她詞窮了,是因為對著艾爾文這樣的人,看著他臉上得瑟的神色,她實在是很不想稱讚他。
“如何?是不是很佩服我?”艾爾文等不著奧妮安的稱讚,已經恬不知恥到開始自誇了,他還自鳴得意地覺著這是替奧妮安考慮,畢竟姑娘家家不好意思開口。
“嗯。不錯。”奧妮安點著頭恰到好處地表現著自己的讚美,臉上的那一份收斂好似是在強調著她“外行”的身份,“不錯”二字隻不過是一種禮貌的回複罷了。
某人氣結。
這位流亡公主總是能變著法子把艾爾文氣到跳腳。
“我怎麼越看越覺得。。。這女子長得像我?”奧妮安繼續盯著畫上那女子問道。
“嗬,怎麼?長得好看的姑娘就得像你啊?還是說,你以為我畫的每個漂亮姑娘都是你啊?少臭美了。”艾爾文沒好氣地回道。
“噢~”奧妮安笑意盈盈地拉長著尾音,轉過臉來望著他,“你就口是心非吧。要不然你一畫完就迫不及待地拉我來看呢?”
“嗬。”艾爾文沒再辯解。
當然,按事實來說的話,奧妮安與那畫中女子隻是神似。艾爾文也是為了區彆開來,特意沒畫上奧妮安那標誌性的一襲雪發,而是改用了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取而代之,不過究竟有沒有欲蓋彌彰的嫌疑在裡麵,就不得而知了。
當然,艾爾文心中究竟怎麼想的,無從知曉。
因為他沒對任何人提起過畫中之意。他心中始終覺得這個無需和任何人解釋,無論是對普世教會,還是對過往看客,皆是如此。在他看來,這就是要給世人看的所有東西了,至於眾人如何理解,與他無尤。
命運這種事情有時候就是很難說的清楚的,不知何時就大難臨頭,也不知何時就否極泰來。關於這一點,艾爾文應該是相當有發言權的了。
說實話,本來對於普世教會的驗收,他並不抱什麼希望,甚至在想,裡亞等人看了會不會當場翻臉。因為他始終不覺得這世界上有人能真的明白他想表達什麼。如果那些主教大人們看了不滿意,要鏟了重新找人來畫,他也不會有什麼異議,但是盧尼他是不會還回去的。
可是在來日的驗收上,還是有意外發生。
當那巨大的畫布揭開之後,教堂裡一片嘩然,麵麵相覷。
一眾神職人員到底是沒見識過這樣的作品。幸好今日來驗收的,隻有這個教區的主教大人和幾位神父,若是一般的民眾見了,指不定得驚呼成什麼樣呢。
諸人不禁竊竊私語起來。他們仔細地回想著《普世尊訓誡》裡的每一則典故,可卻根本沒找出與這幅畫相關的內容。
除開內容,這樣大膽甚至可以說是露骨的表現手法,也不是這些滿腦教條的神父們能夠接受得了的。
至於這些神父們為何此時沒對艾爾文多說什麼,不是因為修養有多高,而是礙於艾爾文是裡亞長者找來的,若是此時站出來問東喝西,不免有刁難之嫌。
艾爾文看著這群神父,臉上神色各異,心下不免暗笑,腹誹上一句:“人性的靜水流深裡,總是有這樣鮮明的反差存在。一個個道貌岸然的樣子,可是這幫人不明白,所為即所思,此時腦子裡想法越齷齪的,平時就越不正經。”
然而在這群人裡,隻有一人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