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新明錄!
一夜之間,寧波的天氣忽然轉冷。雖說是盛夏,氣溫也驟降了十多度,到了清晨,又下起了毛毛細雨。
項紹寬一清早就拉上鄭克臧和劉國軒巡視城頭。之前攻打寧波的戰鬥雖然不算激烈,但畢竟用火炮轟破了幾處城牆。劉國軒已經下令,趁著塞白理尚未回援之際,抓緊組織百姓修築城牆。
三人走過東渡門城樓的時候,正遇上一隊士兵,急急忙忙地拿油布遮蓋大炮,把火藥搬進城樓裡避雨。
項紹寬不由得一皺眉,站在原地沉思起來。劉國軒也默然不語,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鄭克臧完全不明白二人到底怎麼回事,奇怪地問道“師父,劉都督,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世孫,江南天氣陰晴不定,我軍要攻取杭州城,勢必要運用火炮火槍,若是不巧正逢雨天,那就不妙了。”劉國軒為鄭克臧解釋了自己的顧慮。
“那怎麼辦?不攻打杭州了嗎?”
項紹寬搖了搖頭,說道“那倒不是。隻是我們需要再多準備一份作戰計劃,如果攻城不利,怎樣圍困杭州城等待時機。用兵之人,不能總以一帆風順來作打算,需要時時提防意外困難,考慮周全才好。”
鄭克臧歪著頭想了想,嘴裡念叨著“考慮周全才好”,一時間也沒有什麼主意。
許緯辰一早就到了縣衙,向柯平詢問塞白理家人審訊之事。柯平告訴許緯辰,塞白理家中除了李鋑的妻子和母親,還有一名妾室,其餘都是包衣奴才,隻要軍機處軍令一到,便能處斬。不過,二十餘人當中,有三人不足十五歲,依例應當從寬發落。
許緯辰稍一思索,告訴柯平,軍令馬上就擬給他,等鄭克臧回來蓋印就生效,所以要準備好午時問斬。另外,城外各鄉要派人前去安撫宣講,剪辮易服,這些事都是刻不容緩的。
剛剛說完,常鎮業便急匆匆地趕來了,一見許緯辰便說道“我已經搞清楚了,同果先生葛仞上本名葛世振,是崇禎十三年,也就是1640年的庚辰科殿試榜眼,同榜狀元就是大名鼎鼎的魏藻德。孫廣越告訴我,此人早年是參加過南明抗清活動的,或許能夠說動吧。”
“那他現在人在哪裡?”
“巧了,明亡之後,葛世振就在鄞縣鄉下的光溪村隱居,離城大約有近四個小時的路程。”
許緯辰疑惑地看了常鎮業一眼,問道“住得這麼遠,怎麼叫巧了呢?”
“巧了的意思是,府學教授說前兩天曾在城裡看到過他,現在我們封閉城門,他應該還在城裡。”
“哦?那他的住處有人知道嗎?”
“有啊,府學有一位訓導,曾經登門向葛世振問學,所以知道他住在哪裡。我讓他辰正時分到縣衙來,帶我們去見葛世振。”常鎮業笑著說道。
“那好。趁著還有時間,給葛世振準備一份禮物吧。”
“什麼禮物?”
許緯辰靠近常鎮業的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常鎮業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許緯辰“你還真會挑。”
葛世振的住所離開縣學不遠,許緯辰和常鎮業在府學訓導的帶領下,冒著微雨,走了十幾分鐘就到了。房子是寧波常見的民居,規模還算可以,看上去應該三進的院落,但是很明顯年代久遠,而且修繕不力,牆皮剝落、梁柱腐朽隨處可見。
一名老仆將三人引到正廳,葛世振早在正廳門口迎候。許、常二人舉目看去,葛世振須髯皆白,青布襦衫,頭上戴著四方平定巾。和晚清士人戴瓜皮帽不同,清初士人仍然戴四方平定巾,一則是故俗,二則可以遮蓋一下剃頭之後的尷尬。
府學訓導與葛世振寒暄一番,便把身後的許、常二人介紹給葛世振。葛世振已然知曉明軍進城,但眼前的二人裝束簡樸,不過是一襲灰袍,頭上束發無冠,名銜“軍機處委員”又是聞所未聞,因此神情顯得遊移不定。
常鎮業直接謝過府學訓導,請他先行一步,又對葛世振說道“葛公,晚輩等有幾句話想要麵進,不知……”
“哦哦,請進屋奉茶。”葛世振這才將二人迎進正廳,分彆落座。
常鎮業便把來意向葛世振大致說了一遍,表達了急切渴望這位榜眼及第的名士的支持。
葛世振靜靜地聽完,又沉吟了一會兒,問道“敢問二位,既然說是大明重光,請問當今皇上是誰?”
“永曆陛下已經罹難,延平郡王並未再擁立新帝,而是沿用永曆年號,故此今年是永曆二十八年。”
“沒有皇上?”葛世振略顯得有些驚訝,“國不可一日無君,沒有皇上如何稱得上’大明’?”
“葛公,此事雖然不可思議,卻在情理之中。”許緯辰料到葛世振會提這個問題,心中早已準備好了答案,“您請細想若不是延平郡王在海外獨存,則天下早已沒有大明了。如今幸得郡王獨占一隅,提兵數萬,置官牧民,保守禮教,雖未擁立新帝,卻是大明日月重光的希望所在。隻要他日驅逐清虜恢複中華,再擁立新帝又有何難?至於擁立哪位宗室,可以從容再議。”
葛世振聽完,似乎有些心動,不過遲疑了一下又說道“老夫年事已高,殘軀恐怕不堪驅使。”
“葛公無需憂慮。抗清大業,若十人各有一分力,便是十分,若有百點熱,自能耀出千分光。”許緯辰站起身來,走到葛世振麵前說道,“我們知葛公年高德勳,所以想請葛公出任國子監祭酒。葛公在鄉,想必也是教育才俊提攜後進,若是願意就任,以崇禎年榜眼及第的聲名號召天下,何愁無人才雲集麾下。”
“這……”葛世振也站了起來,一時無語,顯然是非常激動。
許緯辰見葛世振大有應承之意,扭頭目視常鎮業,常鎮業便從包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書,遞到葛世振麵前,說道“延請葛公出山,豈能空手而來。我二人知道葛公清節高雅,也就沒有準備俗常的禮物,這一冊是大明寧靖王朱術桂手抄的《皇明祖訓》,我們替延平郡王贈與葛公。”
“什麼?”葛世振大為驚訝。
《皇明祖訓》是朱元璋編寫的大明皇室家訓,一般並不頒賜外臣,葛世振曾得授翰林院編修,充日講官,卻也未曾讀過此書。以此為禮,足見厚重。
“老朽願效殘力,為大明重光儘忠。”葛世振說著,深作了一揖,把書恭恭敬敬地接了過去。
“好,葛公出山,真是天下士人之福。”許緯辰笑著說道,“葛公不妨稍作準備,我二人先行一步,稍後派肩輿過來,接葛公到提督衙門謁見監國世孫。”
二人說完告辭,回到提督衙門,徑直到大堂找項紹寬和鄭克臧,卻發現陳天仇也在。
“你怎麼來了?”
“老薑讓我送情況簡報過來,說重要的事情自己人做才放心。”陳天仇長相白淨瘦弱,一看就是個博士,實際上真的就是。
“你們倆來得正好,老薑送來了大喜訊啊。”項紹寬顯得十分高興,把手中的簡報遞給了許緯辰。
許緯辰低頭一看,簡報的大意是“日本薩摩藩五千人軍團昨日已抵達定海;撫平定海鄉間民亂,捉殺匪首六人,其餘從犯遣散;定海大族邵氏、包氏各捐獻白銀三千兩、糧食一萬石,又贈布一千匹,沙船二十隻。”,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說道“這下發財了。”
項紹寬點點頭“是啊,攻打杭州的各種條件都已齊備,隻要再準備一兩天,就能出發直取杭州了。”
“那就辛苦你一下,吃完午飯之後,仍然坐船回定海。”許緯辰對陳天仇說道,“告訴老薑,捐獻的錢糧船隻要儘快落實,大軍幾天裡就有可能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