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新明錄!
時間臨近中午,天空終於放晴,問斬李鋑一家的準備已經就緒。地點選在了鼓樓下,也就是知府衙門和提督衙門之間的空地。
二十多個人犯跪成了三排,反剪了雙手,脖子後麵插著標牌。三個未成年的,也帶著鐐銬在一旁陪斬。周圍老百姓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等著看殺頭。通常來說,死刑犯要解送京城,等刑部複核無誤之後,在京城處決,寧波百姓其實並無機會觀看殺頭,偶爾有次機會,顯得十分踴躍。
鄭克臧和軍機處以及官員們到場觀摩行刑,葛世振雖然剛到不久,也由許緯辰陪著站在人群裡。
之前葛世振到提督衙門,由常鎮業陪同,非常正式地拜見了鄭克臧,當場受封國子監司業署行祭酒事。之所以把這個官銜搞得這麼複雜,是因為延平郡王府一直恪守永曆皇帝“授文官可至六品”的旨意,隻能給一個正六品的司業頭銜,去署行從四品祭酒的工作。
葛世振見人犯之中男女甚多,似乎有些不忍,悄悄問許緯辰,是否真的需要處斬這麼多人。許緯辰隻得解釋道“如今戰事初開,不得不用重典震懾清虜。更何況,清人屠戮漢人,可有一絲憐憫?”
葛世振聽罷,無奈地搖了搖頭。浙東一帶,因為抗清而被清人捕殺者,不計其數。張煌言這樣鼎鼎大名的不用說,自己的朋友董誌寧、王家勤等人,雖然名氣不大,向著清人的屠刀卻也未曾退縮過。眼前這些塞白理的家屬,雖然看上去可憐兮兮,但比起無數罹難的浙東百姓,確實算不得什麼。
常鎮業手持判書,站在高台之上,大聲宣讀,一一細數塞白理的罪行“塞白理原名李顯祖,父為大明總兵,不思為國效忠,甘為鷹犬,奴事清虜……”。等讀到“竟屠千萬生靈,以保一家富貴,罪無可赦,死有餘辜……判全家棄市”時,現場群情激昂,人人喊殺。
尋常時節,處斬人犯要由刑部呈報,皇帝勾決。現在沒有皇帝,此次處斬就改由刑部呈報軍機處政令室,由政令室以“軍法從事”的名義勾決。
常鎮業讀完判書,將令牌向下一扔,行刑開始。行刑者是武利手下的鬥葛人憲兵,儘管有些人犯哀求呼號,好在鬥葛人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一刀一個解決問題。
等塞白理一家處決完畢,又將朱萬化帶了上來。朱萬化是戰場捉拿的敵將,連審判也免了,直接一道令牌,身首異處。
行刑在百姓的叫好聲中結束,所有人犯的屍身用板車裝了,運往城外焚化。按照項紹寬的軍令,寧波城門已經恢複開放,不過進出之人都要嚴加盤查。
眾人回到提督衙門,簡單吃了午飯。項紹寬便召集參謀室的人開會,商討下一步計劃。許緯辰和常鎮業陪著葛世振,介紹一下鄭軍目前的體製,尤其是軍機處各個部門與六官之間的關係。
正說著,忽然有警衛報告,說外麵有個叫萬斯同的人求見。
常鎮業一聽,大笑著說道“我們想要找他,沒想到他自己找上門來了。那我們就出去迎接一下吧。”
萬斯同三十多歲年紀,長一張長方臉,額頭高隆寬闊,穿著一身葛布長袍,正在門口等候。許緯辰和常鎮業自然是他從未見過,但葛世振庚辰第二人的身份,整個鄞縣士林無人不識,連忙一躬到地。
葛世振一邊扶起萬斯同,一邊問道“賢侄何以到此啊?”
萬斯同站起身,朝著葛世振身邊的兩人看了看。葛世振自然明白,便將許緯辰和常鎮業介紹給他認識。四人寒暄了幾句,常鎮業說道,公堂之上不好奉茶,不如到側廂的書房一坐。
萬斯同客隨主便,並無意見,便跟著到書房坐下。上了茶之後,常鎮業便問萬斯同為何事而來。
“萬某聽聞丘知府去世,特往知府衙門吊唁,剛從那裡出來。”萬斯同說到丘業,神色有些悲戚,“丘知府算得上學識過人,勤政愛民了。”
“萬先生,死者已矣,請先生不必太難過。有什麼事情不妨告訴我們,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忙。”常鎮業覺得和萬斯同探討丘業沒什麼必要,甚至可能傷了和氣,便單刀直入地問萬斯同的來意。
“大人明鑒。丘知府生前,正在編纂《寧波府誌》。在下不才,和家兄斯選一道,受丘知府所托,分修其書。如今丘知府已逝,在下問府中管事的,書稿如何處置,那管事的說,奉命要等軍機處的大人處分。所以在下不擇冒昧,前來請示,能不能把書稿賜給在下,容在下與家兄完成此作。”
“原來如此。”常鎮業覺得這事情是一個契機,正好勸誘萬斯同加入,因此看了看許緯辰。
許緯辰皺著眉想了想,緩緩地對著萬斯同說道“萬先生,此事恐怕有些不便。”
這話一出口,不但萬斯同,就連常鎮業和葛世振也感到有些意外,三個人目不轉睛地都望著許緯辰。
“所謂治史,第一要緊就是史觀,同一史料,不同之人所見並不相同。丘業在任上修書,又為清朝殉節,想必是以清人立場來修這部書的。書稿要是賦予萬先生,他日傳播出去,有人檢舉其中有違禁之語,隻怕是貴兄弟也脫不了乾係。”許緯辰說得很輕,萬斯同卻聽得清清楚楚,不禁有些緊張。
“這……在下是覺得……修書不易,修通誌尤其辛苦。如今書稿倒是七成完備,若是就此放棄……頗覺有些可惜。”萬斯同吞吞吐吐地說道,顯然還想再爭取一下。
“是啊,放棄自是可惜,但若修出一本禁書來,就反而不美了。”許緯辰悠悠地說道,“許某有一個兩全之法,不知道萬先生願不願意。”
“什麼辦法?”萬斯同似乎看到了希望,兩眼期待地注視著許緯辰。
“曆朝曆代都要修史,待大明天下重光,也定然要修史。貴萬氏兄弟聲名卓著,若是願意為大明朝廷修史,則是一大幸事。”
“嗬嗬,賢侄若是想要早日完成書稿,倒不妨受朝廷征辟,出任纂官,則毋庸擔心其它。”葛世振已經明白了許緯辰的意圖,幫著勸慰萬斯同。
萬斯同本來也並不反感為朝廷修史,又得葛世振相勸,已然有些心動,不過考慮再三,又說道“此事能否容在下與家兄商議,且稟明恩師知道,再作定論。”
常鎮業聽萬斯同這麼說,知道這就等同於答應了,跟兄長老師商議,其實是個形式,便笑著說道“如此甚好。我們對尊師神往已久,就請萬先生替我們向尊師梨洲先生問安吧。”
“兩位知道在下恩師?”萬斯同有些驚訝。
“黃公大名垂宇宙,天下誰人不識君啊。哈哈哈哈……”
參謀室的會議開得很熱烈。由於薑承誌的送來的消息實在太好,奇襲杭州的把握一下子增大了許多,蔣一正和劉國軒便沒有再提出改變作戰方案的意見,討論就集中在了如何攻擊杭州上。
從寧波出發奇襲杭州,就要從定海登船,向北航行一段,然後向西進入杭州灣,駛入錢塘江,突然出現在杭州城下,這是早在雞籠時已經確定了的。唯一需要研究的是,這段航程需要多長時間,最好能像奇襲定海一樣,確保在淩晨時分到達杭州江麵,天一亮就發起進攻,這樣把握最大。
蔣一正表示,根據本地船工的說法,小型沙船從海上去杭州,大約是一晝夜時間。以此推斷,大型沙船和福船的速度會快一些,預算一晝夜時間應該會比較充裕。
“另外,現在我軍已經占據了兩縣,應當征集民夫,運輸糧食軍需。”蔣一正補充道,“之前軍隊自己搬運物資,是無奈之舉。開戰前,要讓將士好好休息。”
項紹寬點點頭,說道“疲憊之師打不好仗。我們從雞籠出發到現在,六天之內不是在海上漂泊就是在打仗,確實需要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