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給我再準備一根撞木,不能讓他們有喘息的機會。”皮寧高聲喝道。
“閣下,他們有魔法師啊,我們要不要換一種策略啊。”新任副官再次提醒。
“嗯,多準備幾根,我就不信他都能燒了。”
可憐的副官隻得不做聲了,他知道,其實自己的長官在這樣的情況下,隻是懶得動腦子去想辦法,而又不習慣於采納下屬的建議。皮寧並非平庸之材,隻是很容易受到情緒的左右,難以保持冷靜,在與魔族的戰鬥中,因為對方隻是一味地進行消耗戰,所以他有足夠的空間發揮自己的本領,而在麵對同樣聰明的敵人時,他卻選擇了偷懶。
忽然一聲慘叫傳遍了索多姆士兵的耳朵,一個士兵趴在地上,背後插著一支羽箭,這一下立刻令士兵中間產生了混亂,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火球將更多的人炸飛,這幾天來第一次出現了殘破的屍體碎塊,突如其來的攻擊對溫德雷斯軍的士氣產生了出乎意料的打擊,不過在一陣慌亂過後,整齊的隊列再次出現。
“後備部隊轉身,準備迎擊!”皮寧立刻發出命令。
一千多支箭矢突然從四麵八方激射過來,給匆忙舉起盾牌迎擊的索多姆士兵帶來不小的損傷,不少人被放倒,隨著喊殺聲,1500名綠衣戰士從建築物背後衝了出來,展開了凶猛的攻擊。
一個索多姆士兵在看到自己一個同伴被砍倒之後立刻橫起長劍抵擋住那個遊騎兵反手砍來的一劍,在他正要施力推開對手的劍擊之時,一團紅色的煙霧從他的胸口湧出,然後這個士兵就不明所以地倒了下去,同樣的情況發生在許多索多姆士兵身上,為數不少的士兵被這未知的魔法在瞬間奪去了生命。
西恩手上飄著一個鮮紅的光球,這個光球是由那些從索多姆士兵體內噴出的紅色血霧濃縮而成的,老西恩很吃力地握著光球,口中念頌著咒語,光球以極快的速度變成了漆黑色,老法師用一個很大幅度的動作捏住黑球,黑球在一瞬間變作無數黑色小光點,消失在空氣中。
艾威因一箭射中一個近在咫尺的敵人,右手從背後的箭筒中再次掏出一支箭矢,手一揚,箭尖劃破一個背後偷襲的士兵的喉嚨,他飛快地搭箭在弦、射出,箭矢迎麵穿透一個士兵的麵頰,沒入另一個士兵的胸膛。跟隨克裡因的這段時間,經曆了無數次大小戰鬥,精靈少年的戰鬥技巧有了顯著的提高,殺起人來也不想以前那樣畏首畏尾了。
四個士兵再次圍了過來,他們已有了死的覺悟,準備在艾威因攻擊他們其中一個的時候,其餘人同時發起攻擊,把他亂劍砍死,可還沒等艾威因出手,四個黑色的小球就分彆出現在他們的胸口上,隨即又消失不見,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胸前已經多了一個嚇人的空洞,在發出哀號之前,他們就都倒了下去。
艾威因驚訝的看著四具屍體,又環顧四周,發現同樣死狀的敵人不在少數,年幼的精靈對那位剛剛加入的老法師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懼。
而其他的人在看到這樣詭異的魔法之後感想也好不到哪去,不過托老西恩的福,克裡因他們的士氣倒是更高漲了,此一時彼一時,怎麼說還是應該先把精力放在眼前的敵人身上。
“哢”,皮寧手中的戰斧被克裡因一劍挑飛,他看了看周圍,自己的部下還在站著的已經所剩無幾。
“你剛剛的所作所為我都已經領教了,作為他們的指揮官,現在你該履行自己最後的義務了。”克裡因晃著手中的寶劍,平和地說道,在他說話的工夫,迪倫業已來到皮寧的身後。
皮寧再次看了看四周,然後正了神色說道“我願以個人的性命及榮譽……”
正當克裡因放平長劍準備令眼前這個敗軍之將解脫的時候,一麵熾烈的火牆在皮寧四周陡然燃起,圍過來的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魔法逼得後退幾步,而當他們回過神來時,發現皮寧的另一個咒語已經念頌完畢。
大多數掌握了鬥氣的戰士都是不會使用魔法的,而皮寧卻是個例外,在某些方麵,他是個很謹慎的人,在戰場上打了十多年滾的他,身上總是帶了一些特殊的魔法器具,而這魔法器具,此刻給了他一個保命的機會。
當克裡因他們四處尋找都沒有結果的時候,皮寧已經利用瞬間移動魔法把自己傳送到了很遠的地方,他的運氣不錯,這個隨機地點的傳送把他傳到了鎮外,而且是通往掠空走廊的方向。皮寧毫不猶豫地往走廊開始奔跑,不過他心裡卻很是忐忑不安,剛剛逃出升天的他此刻正在仔細推敲起對上司的說辭來了。
“迪倫老將軍果真是名不虛傳啊!”已經放棄尋找皮寧的克裡因開始和老迪倫交談起來。
“想不到是殿下您親自率兵,這份膽識和勇猛實是我們格蘭斯人民的服氣啊,看到您我就仿佛見到了當年的老親王殿下啊。”
“哪裡哪裡,您過獎了。”
“說起來慚愧,我剛才差點斷送了要塞裡一千人的性命啊,看來我已經是老糊塗了。”迪倫搖了搖頭,指著法埃特道,“說起來還真是多虧了法埃特大師。”
“嘿,老胖子!想不到你還是有點用處嘛。”先於眾人,西恩先開口了。
“去,你個老乾屍。”法埃特連忙回敬道。
“大師,這位是……”克裡因連忙問道。
“叫我法埃特好了,這老乾屍跟我算是兄弟吧。”法埃特說道。
“咦?老師,你們兩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啊。”凱文詫異道。
“嗯,我也不理解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個白癡兄弟。”西恩眼角抽動了一下,說。
“老師?你小子竟然背著我收徒弟!資質還這麼好,我不管,這個徒弟我要了!”
“你個肥豬,什麼都跟我搶,把我那雙鞋子還給我先!”
“鞋子?早叫我燒成灰了,啊哈哈……”
“殿下,不知你們下一步行動如何打算?”眾人不再理會兩個為老不尊的家夥,開始商討起來。
“通過掠空走廊進入溫德雷斯,然後嘛……就自由發揮了。”克裡因答道,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老將軍,我們的隊伍裡有不少傷兵,希望他們能在您這裡得到修養。”帕特金接口道。
“這位是……”
“他叫帕特金,是科林斯傑恩特先生的兒子。”凱文代答道。
“噢!我說這孩子看起來儀表不俗,原來是科林斯先生的兒子,果然虎父無犬子!”
“您過獎了,對了,還有卡斯拉始終是一個邊防重鎮,希望您能坐鎮這裡,這樣也便於看管這些俘虜。”帕特金看了看地上還再呻吟、已為數不多的索多姆將士,說。
“嗯,我明白了,我知道我這把老骨頭跟著你們也是拖累,我就留在這裡吧,放心吧,不會有一個溫德雷斯人能夠通過掠空走廊出現在你們的身後。”
“這樣我們就放心了!”帕特金笑道。
“不過說起老骨頭……”眾人再度把目光投向仍在爭論的兩位老法師。
“要帶他們一起走嗎?”麥西米倫歎了口氣,問道。
“不帶,他們倒可得答應啊!”克裡因撓了撓腦袋,對凱文說,“看來你這回可有的煩了。”
年輕的大法師隻得無奈地搖搖頭。
輕柔的雨絲夾雜著細小的雪花擊打在每個人的外套、兜帽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每一粒雨滴落下,都在隔水性能優良的帆布外套上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他們……我是說敵人,會不會拆掉那座吊橋啊?”克裡因摘下兜帽抖掉上麵的雨水,抓了抓自己那顯眼的紅頭發說。
“應該不會,畢竟他們還需要掠空走廊來作為補給通道,所以他們要留著這座橋。”凱文搓著自己的下巴,不太確定地說,臉頰上的雨水順著手臂滑入他的衣袖中,讓年輕的大法師打了一個激靈。
“也不排除他們會在作戰中途砍斷吊橋,把我們拋下深淵以後再修好它的可能。”帕特金在後補充道。
“那我們還要有個思想準備了?”生怕有人忘記自己的存在,麥西米倫插嘴道。
“這個到不用擔心,我們這裡有最出色的弓箭手。”艾威因環顧四周的遊騎兵,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
“等你親眼見識了這座橋的長度,恐怕就不會用這種語氣說出這話了。”帕特金笑道。
“那也沒關係,有馬古在,他可以讓那座橋變得像石頭一樣堅硬。”少年精靈連忙回嘴。
“彆忘了我們這還有兩位大魔導士。”凱文說,不過正在鬥嘴的兩位“大魔導士”顯然沒有注意有人提起他們。
“總之在掠空走廊我們要儘量降低兵員損失,畢竟進入溫德雷斯以後還有許多硬仗要打,本來我就沒打算在那裡消耗過多的戰力。放心,這不會是一場很艱苦的戰鬥,隻要我們嚴格遵守一個原則——速戰速決。”帕特金說。
“乾脆我們徹底把吊橋毀掉,留下一下部分兵力把守,然後趕去協助主戰場怎麼樣?”克裡因突然提議道。
“我隻是提出一個對戰事發展最有益的方案而已,雖然你已經采納了一半,但是你完全可以臨時改變它,怎麼說你才是這支隊伍的領導,殿下!”帕特金刻意加重“殿下”兩個字的語氣,“不過我可不能保證在把菲格恩攪得天翻地覆之後,我們這一大群人還能安然無恙地走出去,進入福斯特。”
“呃……我隻是隨便說說罷了,彆當真啊,你可是未來的大陸第一軍事家,我不聽你的還能聽誰的。”克裡因連忙說。
“哼……我也隻是開個玩笑而已,過了這條山路我們就快到達目的地了,我建議大家現在就準備一下自己的裝備,派斥候先上去看看山頭有沒有伏擊。”
“好,好!”
兩個小時之後,派出去的偵察兵擴大了搜索範圍,帶回了更多的消息,所有的溫德雷斯部隊都集中在吊橋對麵,整裝待發,似乎是早已知曉克裡因這支隊伍的到來。人數大約一千人,在細雨中依然紮眼的琪美拉獸紋章表明了他們的部隊所屬。
“好吧,既然敵人已經知道我們的存在了,就不用縮手縮腳,大家做好準備,看來對方是打算來一場阻擊殲滅戰,他們隻有一千人,沒什麼大不了,隻要我們采取速攻,這不會是場惡戰!大家……”凱文說道一半忽然停止,用手肘擊了克裡因一下。
“大家提起精神來,一鼓作氣!”克裡因接著喊道,一千多人一起高喝一聲,借此來提高士氣。
掠空走廊位於格蘭斯和溫德雷斯兩國交界的中央山脈之中,是連接著兩國懸崖峭壁的唯一一條通道,被稱作走廊的是一座曆史悠久卻沒有正式名稱的吊橋。其坐落於中央山脈的幽深淵穀之上,成為這裡的一條險要通道。吊橋橫跨淵穀,全長近兩百米,在溫德雷斯與格蘭斯之間長達一個多紀元的戰爭中始終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整座吊橋為木質,雖然兩千年來得到過無數次的修繕,但它所經曆的戰火洗禮遠比修理次數要來得多,浸漬著兩國戰士鮮血的大橋已經呈現出難以褪去的棕紅色,曾經有數以百計的溫德雷斯間諜通過這座吊橋,企圖潛入豐饒的格蘭斯,也有數以萬計的士兵在這條狹窄而又壯麗的吊橋上展開慘烈的遭遇戰,他們那曾經健壯偉岸的身軀現如今早已成為幽深穀底的一堆堆殘屍碎骸,然而這深不見底的山淵現今依然如故地向人們展現著它的幽暗和驚懼,依然如故地張開它那饑餓的大口,告訴通過這裡的每一個人,它對鮮血和肉體的渴求始終沒有消退分毫。
裡奧斯皮寧,索多姆附屬兵團先鋒隊的大隊長,此刻正灰頭土臉地走在這座吊橋上,心裡敲著小鼓的他,打從老遠就看到對麵那軍容整齊的部隊,最前列的重盾手們持著的大盾上,琪美拉獸在微微細雨中張牙舞爪,他是他們中的一員,至少現在看來,名義上還是。
他也看到部隊的最前麵,一位壯年軍官正優雅地端坐在那裡,炯炯有神的目光正盯視著步履蹣跚的自己,那是他的頂頭上司——索多姆附屬兵團的團長,阿布馮艾盧坦伯爵。
皮寧的上司是一個看起來英氣勃發的青年貴族,年僅28歲就已經在索多姆附屬兵團長的位子上待了5年之久,正當年的歲數和他那彰顯著古典美的外貌,以及現任的官職,使他成為王都古蘭特的當紅小生、無數貴族千金競相追逐的對象。
幾天之前,王都派來的特使帶著宰相大人的口信和一封私人信件來到他的麵前,年輕的兵團長得知自己將在不久之後榮升侯爵,並且會獲得一塊比自己家世傳了多年的封地更為寬廣和富饒的土地。喜出望外的他在拆開那封私信之後則更加興奮不已,那是一封情信,宰相大人的千金小姐給他的,就和許許多多女孩子寄給他們遠在他鄉征戰的愛人所寫的書信沒什麼兩樣,沒有對愛情濫於言表的詮釋,隻有一句句真情流露的關心和對未來的美好向往。當時的艾盧坦已經在幻想著自己在受封侯爵之後緊接而來的那莊嚴而盛大的婚禮。
不過現在,他把這些心緒全都拋到九霄雲外了,今天的早些時候,剛剛得知自己那支隨遠征軍一同開拔,並且準備迂回進入菲格恩,占領卡斯拉,接應兵團主力從掠空走廊進入格蘭斯的先頭部隊全軍覆沒了。自己這支在法魯斯締亞邊境摸爬滾打了十幾年都沒有減少絲毫銳氣的部隊,竟然在一夜之間便折損了近三分之一,這不得不令年輕的將軍感到震驚和憤怒。
怒不可遏的艾盧坦在得知先頭部隊的指揮官皮寧正狼狽地逃到他這裡來之後,立刻放棄了拿身邊的侍衛出氣的念頭,因為那個讓他震怒的始作俑者,居然一個人厚顏無恥地逃了回來。
在大多數人看來,艾盧坦和那些王都長大的貴族青年沒什麼兩樣,不高的個子,略顯單薄的身材,以及蒼白的皮膚和纖細的手指,沒人能夠相信這會是一個從軍10年,處死過無數部下的鐵麵軍官。對於這個比自己年輕近10歲,身形小了兩個尺碼還多的男子,皮寧具有發自內心崇拜和恐懼,一次次目睹自己上司一劍刺死部下而任由鮮血濺入眼中都不眨一下的情景在他腦海裡浮現出來。
皮寧艱難地邁著步子,這座不到兩百米長的吊橋,此刻在他看來,仿佛比自己這一生走過的路都要漫長,他也知道,這恐怕將是自己這一生走過的最後一段路程了。
“喔,皮寧,你回來了啊?”艾盧坦耷拉著眼皮無精打采地看著狼狽的指揮官,“看來你沒受什麼傷嘛!”
“大,大人……”
“你來迎接我進卡斯拉嗎?那也不用隻身前來吧。”
“大人,萬分抱歉,卑職辜負了您的期望……”
“打敗仗了?那我的第一大隊呢?”艾盧坦刻意在“我的”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對不起……”
“全沒了,一個不剩?”
“……”
“那你還回來乾什麼!”艾盧坦突然睜大雙眼,手中的扶仗“嗖”地飛出去,正好拍在皮寧剛剛抬起的臉上,鮮血從皮寧紅腫的鼻子裡湧出,肥胖的指揮官大氣不敢出一聲。
“卡斯拉駐紮了多少人?”團長大人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慢條斯理地問道。
“不到一千……可是,格蘭斯人實在太狡猾了,在我們全力攻城的時候居然又出現了好幾千的伏兵,我們真的應付不來。”
“說到狡猾,他們恐怕比不上你吧,把平民誘騙出來當作人質,皮寧啊,我可不記得有教過你這樣打仗吧?”
“……”
“溫德雷斯的軍事教科書上有寫過這樣的戰術嗎?”
“……”
“攻擊你的伏兵到底有多少人?”
“太多了,大人,恐怕有上萬!”
“啪”,艾盧坦的佩劍又砸在皮寧的肩上。
“你以為我坐在這裡就不知道你那邊的情況嗎?你以為你運氣真這麼好,隨機地點的傳送魔法就能把你送到安全的撤退通道上來?”艾盧坦擺了擺手,一名魔法師一言不發地走到他的身邊。“你應該感謝布雷斯,他可是強壓著當場格殺你的念頭,暗中幫你修正那個逃生魔法的坐標。”
“……”
“嗬,給自己預備一個傳送魔法,真有你的啊,這麼高明的辦法,連我都想不出來呢!”
“大人,卑職深知自己罪該萬死,請您處決我吧。”皮寧壯了壯膽子,開口道。
“大人,敵人已經來了。”魔法師布雷斯突然提醒道。
艾盧坦抬眼望去,一支由綠色構成的隊伍緩緩地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