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奇格斯三人出了會議室,埃林克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
“將軍,明天就進入拉芙婭周了,再過7天就是新年了,您看這行軍進度……”副官猶豫了一下,開口道。
“不用想什麼新年了,在這個國家,又是在戰爭中,新年和平常日子也沒有什麼太大區彆,加快行軍速度,爭取在日新周結束以前到達加蘭,讓大家能過上幾天節,好好休息一下。”
“冬天快結束了啊,這個冬天始終都不怎麼冷,兩國之間又打得這麼熱鬨。”臨出門,副官感歎了一句。
“隻怕這暖冬結束之後會是個寒冷的春天……”埃林克沉吟道。
舒適的日子總是讓人感覺過得很快,對於處在戰爭狀態的兩國來說,雖然新年相對於平常也許並沒有太過特彆,但是難得的改善夥食和充足的睡眠休息,也令這半年多來被戰爭壓得喘不過氣的將士們感到無比的愜意。
對補給隊伍的放行,使得辰砂城得到了幾名神官和一支遊騎兵隊伍的補充,而因為幾位神官的到來,令城中許多徘徊在生死邊緣的傷患得到救治。而在克裡因他們放行溫德雷斯補給隊的時候,雙方則發生了一點小摩擦,溫德雷斯負責運送補給的的士兵,是由狂獅軍團先鋒隊的殘餘部隊中抽調出來的,慘敗的恥辱和長官的重傷令他們忍不住對格蘭斯士兵發出言語挑釁,雙方在辰砂城的主乾道上進行了一場口水戰,要不是當時正值祭奠生命女神的拉芙婭周,且處於新年前夕,交戰的武器便不會是嗬斥辱罵,而是刀劍弓弩,那場麵則不會是唾沫橫飛,而是鮮血四濺了,好在兩國士兵雖然動怒,卻仍沒有失去理智。
星之大陸的新年,有祭祀、有慶典、有狂歡、有充足的美酒和佳肴,而在前線將士們能享受的,則是優於平日的夥食,每人每天一杯的麥酒,還有祭祀們的祝福以及充足的睡眠。而對於辰砂城以及前線的溫德雷斯戰士,一封封在戰火中輾轉波折的家書則顯得彌足珍貴。
就這樣,處在前線的兩國十幾萬人安安穩穩地度過了這個新年,唯一給雙方領導層的心裡蒙上一層陰霾的,是那兩位對於他們來說極為重要的人物——病入膏肓的獅心王和身染怪病的費爾特利公爵。
就在新年剛剛結束沒幾天,辰砂城的傳送陣便又收到了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
這天早上,辰砂城的守備辦公室裡。
“沒想到新一年的首周竟然是薩基周,我看這場戰爭在一個月之內就差不多該結束了,帕克,你覺得呢?”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克裡因把新的日曆擺在麵前,一邊在上邊構構畫畫一邊說道。
“嗯,我看很有可能,獅鷲和號角軍團的補給線依然是被切斷的,也許在談判之前都不會再有大的戰役了。”帕特金坐在屬於自己的椅子上,悠閒道,“我們有一個月的時間來處理這戰爭,隻要在獨角獸周開始之間結束戰爭,解散軍隊,就不會影響到新一季的播種。”
“對了,今天是這周的第三天吧,而且今年是119年。”擺弄著豎琴,麥西米倫開口道,這把豎琴是伊莉安特彆叮囑隨補給隊而來的海薩德大祭祀讓他帶給麥西米倫的,新年之中,龍吟詩人便一直在用這把琴安撫著辰砂城中的將士。
“對啊,怎麼啦?”克裡因回道。
“那麼今天應該是阿爾貝羅貝洛每三年一度的發明祭,從得到新的日曆到發明祭的到來,總共隻有7天的時間,原本對發明祭躊躇滿誌的那些法師和學者,恐怕要焦頭爛額了吧!”麥西米倫刻意擠出一個陰險的笑容。
“沒辦法嘍,看來他們隻能再等3年啦,搞不好是將近4年的時間,不過在新年前往阿爾貝羅貝洛的那些吟遊詩人恐怕就高興了,他們還可以多賺一筆,美酒佳肴,還有漂亮姑娘,斯維,你上屆發明祭前夕勾引酒吧女招待,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哦!”齊繆爾連忙附和起來。
“啊,這種事都被你看見……怎麼會這麼巧!”
“當時咱倆還不認識呢,記不記得那間酒館?你從裡邊出來,而我正要進去,咱們倆個擦肩而過,然後你就在附近唱歌,我自然就被吸引過去了,再然後……嘿嘿,我記憶力好得很,你想賴帳裝糊塗是不行的。”
“嗬嗬……對啊,咱們兩個就是因為發明祭才認識的啊。”麥西米倫連忙接招。
“嗯,沒有那次發明祭,咱們幾個也不會成為好朋友了,認識你們真是我的幸運。”克裡因也說道。
“可惜馬蓮不在這裡,不然咱們幾個應該來個紀念會。”
正當幾個人聊得興高采烈時,凱文手裡攥著一張紙,步履匆匆地走進了辦公室。
“殿下,有一則消息……”
“怎麼了,看你這麼驚慌。”
“望天城發來的,關於蘭斯但丁的,蘭斯但丁在新年之前有近兩百多名學者和官員被逮捕,理由是宣揚和支持民主共和,他們全都被定為叛國罪,處以絞刑,昨天開始第一批12人被絞死了,以後連續20天,每天處死10人。”
“這,這怎麼……兩百多人啊,而且都是學者和在朝的大臣,難道他們瘋了嗎?為什麼皇兄沒有阻止?”克裡因表情木訥地說著,屋子裡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恐怕正是太子殿下的授意,而負責執行的,則是科洛拉托宰相。”凱文答道。
“為什麼,為什麼,抓起來免去官職,寫份悔過書還不行嗎,為什麼要把他們都殺掉,這太過分了!”克裡因喊道,“我要給皇兄寫信,讓他停止這荒謬的行為。”
“叛國罪……殿下,我猜太子殿下是下了決心的。”帕特金沉聲說道“試想一下,如果這些人和他們的言論是出現在兩三百年前,那麼恐怕不單是這些人,連他們的親屬族人以及老師也難逃一死,說句公道話,這些人並不冤枉。”
“帕克,這可不是該從一個10歲的孩子嘴裡說出的話,雖然你說的有些道理。”齊繆爾臉上已經沒有了驚訝的神色,他用淡淡的語氣對帕特金說。
“可是,也不用殺這麼多人啊,這實在是太偏激了,人的性命就這麼無足輕重嗎?而這些人本應該是國家社稷的中流砥柱啊。”麥西米倫開口道。
“凱文,你把這封信傳給望天城,再讓他們傳到蘭斯但丁去。”克裡因草草寫完信,裝入信封,在火漆上印好自己的紋章,然後把信遞給凱文。
“好的,我這就去,隻不過這恐怕不會起什麼作用。”
“凱文,關於這封信,我覺得有必要宣揚一下。”帕特金對已經走到門口的凱文說道。
“宣揚?”凱文停下來思考了一下,接著道“噢,我明白了,我會弄好的,不過你也想得太多了。”
看著凱文走了出去,麥西米倫把臉轉向帕特金,問道“宣揚一下是什麼意思?”
“就是讓很多人知道這封信的存在甚至是裡邊的內容,包括大臣們,以及老百姓。這樣就表明了克裡因殿下對這件事的態度,同時也能對太子殿下施加更多一些的壓力。”
“這樣……”
“不過嘛……我猜太子殿下也沒打算殺光這些人。”帕特金接著又道。
“怎麼說?”
“我想太子殿下應該會在處決了一部分人之後頒發一條詔諭,免去剩下那些人的死罪,這樣就可以表現出他寬厚的一麵,而且如果他在頒布詔諭之前不出麵過問這件事,而是由科洛拉托來執行,效果就更好了。”
“這又是為什麼?”
“大概是為了讓人同時領略到太子的嚴厲和寬厚,首先下令懲治那些人,處死一些人以震懾人心,然後指責一下負責的官員做得太過火了,下令阻止死刑的繼續,讓人們知道自己並非冷血無情。”
“這招做得不錯。”齊繆爾點點頭說了一句。
“殿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罰惡者,權臣為’這句話?”
“好像是聽說過,大概是說刑罰這種事,作國王的不應該自己動手,而是讓手下的人代勞吧?”
“嚴刑懲罰是要遭到憎恨的,所以應該讓手下的人處理,自己的手則不要沾染到血腥的氣息,那樣自己就不會被人民所憎恨。”齊繆爾解釋道。
“這句話是有道理,不過也並非十分正確,為什麼要權臣為之,如果是讓地位不夠的人來,一個是顯得意圖明顯,另一個則是讓人覺得為君者輕用佞臣,而被指責昏庸。所以曆代帝王中很流行的一句話是,受人民愛戴的事,自己來做,招人民記恨的事,讓手下大臣去做。”
“聽起來很有道理啊。”
“可是這樣是很危險的,受人民愛戴的事情,都讓國王做了,大臣就無事可做,得不到鍛煉就會變得愚笨昏庸,整天無所事事就會變得荒淫腐敗,而受人民記恨的事情讓臣子去做,那為臣的就會樹立起威嚴,人民就會懼怕大臣而不怕國王,而等到君臣之間發生矛盾的那時候,人民就會因為害怕大臣,去支持大臣而不是國王。”
“聽起來很麻煩啊,好像怎麼都不行似的。”克裡因撓著腦袋說。
“凡事有度,想做好統治者,就得把這個度把握好了才行。”齊繆爾了然道。
“嗬,管他呢,反正我也不當國王。”
“作親王也是一樣的。”麥西米倫點了點頭。
“我擔心,這隻是太子殿下的第一步,以後可能還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再有這樣的事件,殿下你應該每次都表明自己的態度,或讚同或反對。”
“為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太子殿下要登基了,所以要借助這些來樹立自己的威信,曆史上幾乎每位國王在登基時都會做一些事情以便為自己樹立威信,有的國王做的是受人感激的事,有的國王做的是受人尊敬的事,也有的國王做的是讓人懼怕的事,縱觀曆史,那些一當上國王就施行恐怖政策的,無疑都是一些極富有野心的人,而一個人所擁有的野心和他的殘酷程度是成正比的。”
“那你的意思是說恩維皇兄他……”
“殿下,如果太子殿下成為國王以後,萬一……我是說萬一,施行暴政,那個時候為了人民,為了格蘭斯,你就不得不與他處於對立的立場,所以現在就在人民心中樹立起你的形象,這是很重要的,所以我要讓那封信被所有人都知道,而且殿下你以後也有很多類似這樣的事要做。”
克裡因思考了片刻,開口道“不會,皇兄不會變成這樣的,我和他也不會反目,作為學者你這麼想是正常的,因為你不了解恩維皇兄的為人。”
說罷,克裡因便徑直走出了辦公室。
溫德雷斯王都古蘭特,王宮中最為豪華龐大的一座寢宮中。
清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天窗,一縷縷地照射下來,給這張華麗的大床帶來一片光明,而躺在床上享受著這新鮮陽光的老人卻不以為意,或者說他根本感覺不到光明和溫暖。
灰白色的皮膚、淩亂而乾枯的白發,以及布滿臉頰與雙手的褶皺和老年斑,讓這位昔日風光無限的溫德雷斯國王看起來令人生畏,當然,隻是看起來這樣罷了。
此刻,站在老國王病榻旁的,是兩名年輕人,他們的身材、穿著、儀表,以及外貌特征如出一轍,甚至連此刻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也是一樣的,恭順而充滿了憂傷。
獅心瓊斯是獅心哈特羅的長子,年逾三十的他看起來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小十歲還多,金色的秀麗長發,碧綠的眼眸,還有一張屬於女人的櫻桃小口以及令大多數女性都自愧不如的白皙皮膚,說他像女人並不合適,因為這屬於標準的奶油小生特質。
獅心瓊斯雖然是大皇子,但並不是太子,獅心哈特羅沒有立太子,本來作為大皇子,在眾多才能比自己強不了多少的弟弟們麵前,有足夠的資格繼任下一任國王,然而在兩年前,自己的弟弟們突然聯合起來,擁立三皇子,與自己分庭抗禮,就連剛剛年滿十歲的十四皇子也在自己母親的教唆下站在了長兄的對立麵上。
獅心瓊斯對自己的皇弟們總是嗤之以鼻,尤其是最小的四位弟弟,天知道自己那位中風癱瘓了近20年的父王是怎麼讓那些嬪妃生下兒子的,溫德雷斯的大皇子無奈得很,他還記得,即便是在一年前,在自己寢宮中都能聽到那些懷著可笑野心的浪蕩妃子們從現在這間房間中發出的聲嘶力竭的呻吟和叫喊。
“拙劣的表演”,這是這位大皇子所給予的評價,相比自己所要上演的一幕戲劇,這些表演無異於如街頭雜耍一般低級笨拙。
獅心瓊斯手中的牌並不多,但卻都是王牌,宰相大人、財務部長,還有四將軍之一的奸將卡艾羅弗羅格,無一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而身為大神官的四皇弟也不算是個廢物。
四皇子獅心卡羅擁有大神官的稱號,但本人卻不喜歡穿著聖職者的樸素衣袍,與自己稱號不相符的,在王都的大教堂裡,他並沒有十分崇高的地位,和自己的兄弟們一樣,獅心卡羅擁有一副標準奶油小生的外表,當然也有一點不一樣,就是相比兄弟們,他稍微有一點才華,頭腦也比較靈活,也正因為這樣,他成了眾多皇子中唯一支持大皇子的。
獅心哈特羅有十四名子嗣,除了相貌上的些許差異之外,各個方麵全都驚人的相似,最令人稱道的,便是他們清一色的花瓶造型,不管長得是否俊俏,兄弟們全都往一個方向打扮自己,這被溫德雷斯人們譽為獅心王兒子們的共同特征,以至於那些在獅心王中風癱瘓以後出生的皇子,也被他們惶恐不安的母親們弄成了一個模樣。
而諸位皇子們顯然不理解自不量力這個詞的意思,自打獅心王的威嚴無法再壓服他們時,皇子們便開始利用自己匱乏的大腦,千方百計地敢於政務,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溫德雷斯軍部的人們以及大臣中的親元帥派就送給了他們一個“妹妹黨”的稱呼。
“皇兄,看父王的樣子,暫時是醒不過來的。”站在獅心瓊斯身旁的四皇子開口道。
“那你就幫父王一下好了,咱們的陛下還有很多事情沒有交待呢,可不能就這麼讓他撒手人寰啊。”
“可是……”
“趕快,我們時間不多了,今天之內必須把所有事情做完。”
獅心卡羅應了一聲,開始祈禱,一團聖潔的白光從他左手騰起,籠罩了整支手,他也不再說什麼,發光的手撫過獅心哈特羅的麵龐,那團光停留在他的臉上,慢慢地滲入了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