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狂法師!
不合時宜的打斷,一個憤懣不平的洪亮聲音從側麵不遠處狠狠刺入耳膜,兩人不約而同的扭頭望了過去。隻見一個身上纏了七八條繃帶,一條臂膀吊在那裡的魁梧大漢正倒豎著眉毛怒視他們。在他身邊還有人低聲勸說著“隊長,你沒看到嗎?那一位閣下可是禁衛軍的將軍哎!咱們惹不起的,還是趕緊道歉好了!”
“道歉!?他媽的!老子為什麼要道歉?我們在前麵拚了命的打生打死,他們卻在後麵指指點點的說東道西。老子就是看不順眼!誰要是聽不慣儘管衝著我蓋茲來!”那大漢越說聲音越響,到最後甚至連名字都喊了出來,引得附近的尚在休息的士兵紛紛往這邊偷看。
齊婭拉和古納德對視了眼,都瞧出了對方眼中的笑意。這個家夥很有意思。
“蓋茲是嗎?我記住你了。”收起笑容的齊婭拉衝對方翹起大拇指。“期待閣下的表現,讓我們斯丁諾城再會。”
……
鋪滿各色鮮花的溫暖營帳內,不潔的窺視者正用他那像雕刻家一般纖細的手指,將無意間滑過眼簾的幾縷發絲悄悄撥起。
“未來的君主……是這樣嗎?”
將千裡眼遞給身旁一位頗讓人眼熟的的秀美少女,亞斯圖爾吐出一聲深沉的歎息。
“總會有些建議吧?即使僅以一個同伴的眼光……”
“和某些二流騙子或是不擇手段的功利主義者相比較下,似乎是個不錯的人呢……雖然未必適合那頂至尊之冠。不過……沒想到同行的客人竟會是這樣一位大人物,可真讓我受寵若驚了。”少女所表現出的驚愕並沒有伯爵想像中那麼大,那雙閃閃發光的冰藍色眼眸此時亦顯得興味盎然。
“不擇手段的功利主義者……”伯爵俊美的麵孔上隱隱閃過一絲苦笑,“即使是對朋友的評價……也非得這麼不留情麵嗎?”
“我隻是以為你早就看清自己了。”將目光投向遠遠的窗外,少女的語氣中似乎帶著些許嘲諷。
“看清自己?可真是輕鬆的說法啊!因為無法忘卻而迷失至今的靈魂……現在的你又曾比我好在哪裡呢?”
伯爵的反問少女並沒有立即回答,反而靜靜地注視著伯爵那凝視著窗外的優雅姿態。她之所以沒有立即回答,隻是感覺到亞斯圖爾所說的話與心中真正所想的並不一致。
似乎一開始就不曾期望對方答複,伯爵深綠色的眼眸中突然充滿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清新蓬勃的生氣活力,而他接下來的表情和聲音也隱約給人某種昂揚感“美麗的隕落也好,醜陋的掙紮也好……我永遠隻會走在用彆人的屍體鋪成的路上,並用自己的手去掌握命運。”
“是嗎?”少女貌似感慨的笑容總讓人覺察出一絲挖苦的味道,“對於你這種好像是根本就毫無根據的自信啊!真讓人震撼得連驚訝都感覺不到呢……”
天邊意外地泛起一片微微的亮光。不知從何處飄來的厚厚的雲層若沉若浮在低迷的空中,散發著一種不健康的光暈。
“好像要打雷了……”依然凝視著窗外,伯爵淡淡的語氣仿佛在喃喃自語。“帝國的貴族文人們,總喜歡將奧爾丁皇帝的怒吼比喻成打雷。”
“倒是個相當有趣的比喻呢!”
作出回應的同時,漣漪般的微笑在少女的嘴角悄然蕩漾開來。
低垂的濃霧,像煙一樣在所有高出地平麵的建築上交繞匍匐。浮雲中映在微白的餘輝,陣陣的狂風從高地上吹過,在地平線的每一個角落發出一片仿佛有人在拖動家具的聲音。凡是隱隱可見的一切都顯得恐怖的景象。多少東西在那夜色的廣被中忐忑戰栗。
沒有月亮的夜晚,黑幕籠罩著幾近殘破的要塞。
天黑得嚇人,一個星星也找不到。街上空蕩蕩的,沒有半個行人。黑暗和死寂正代表著這座城市的顏色。隻有還有口活氣的人,都隻能在這雨股洪流中拚命掙紮。曆史在風雨飄搖中顛簸,創造亂世的是野心勃勃的政客,而深受苦難的是生鬥小民。亂世中的人善於忍耐和希望,無論是勝利者是亞蘭克王國或是奧丁帝國,普普通通的人並不在乎,他們所渴望的,不過是些小小的幸福。但即使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日子在此時也似乎變得遙不可及。
小巷間,一個幽靜的地方。纖細的石子路兩旁全是古老的建築,歲月的滄桑深深地給它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巷尾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空虛又疲勞的聲音,從心裡累透了的那種疲勞,讓人聽了不由有一種無言的傷感。也許是冷清的街上隻有他一個人的緣故吧,無論如何,老市街總容易讓人懷舊和感傷。
一個青年,或者說,一個年輕的幽靈。他的麵容也許是因為亂世的緣故,變得要比本身的年齡衰老,畢竟臉上的線條還是青年人的,隻是眼睛,那是一雙空洞,完全沒有光彩的瞳孔,就像腐屍出入的洞穴一般。空氣中漸漸飄起薄薄的夜霧,他整個人看上去更飄忽不定,就像一團徒具人形的影子。
一片不知從何處卷來的樹葉打著旋兒劃過青年裸露在兜帽外的臉頰,緊接著消失在背後濃濃的黑暗中。葉片劃過的地方,一滴仿佛是從久被擱置的屍體上流出一樣的暗紅色血珠悄悄攀上麵頰,彌漫在夜風中的氣味就像什麼被燒焦了似的。
青年似乎愣了愣,至少他還有感覺,不過卻不是痛的感覺。他從寬大的鬥篷裡抬起乾枯的右手,輕輕拭下那滴血珠。他低頭凝視著指尖,血珠仿佛具有生命般在上麵來回滾動著,本來空洞無物的瞳孔突然宛如激烈碰撞的烏雲般電光四射,靈魂澎湃的光芒在一瞬間似乎完全爆發出來,仿佛在寶石中燃起了灼灼起舞的火焰,充盈著某種奇異的美感。
青年出人意料的扯動嘴角露出一絲生硬的笑意,“似乎太過張狂了……我這個扮像,難怪會引起原住民的不滿呀!算了,還是趕快去辦正事吧。”他喃喃自語著,隨手將沾著血珠的指頭擦過唇邊,那蒼白的嘴唇似乎也因為這抹笑容和血痕顯出少許活人的生氣。
夜更深了,死寂漆黑的小巷裡沒有人聲,更沒有人氣,詭異如通往冥界的便捷通道。
他最終駐足站在城市的水源前,原本負責看顧這裡的守衛似乎也都因為過分的疲憊而沉入虛幻的夢境。星月仿佛想要見證些什麼似的,在這一刻破雲而出,蒼白的月光猛然照亮了整個廣場,提著一把血色鮮紅的短劍,青年那張和月光相輝映的蒼澀麵孔上此時正掛著詭異至令人膽寒的微笑。
在他腳邊,一片鮮豔奪目的紅色液體漸漸沿地麵散開,緩緩的流入水井中,宛若為死神的降臨鋪上了華麗的地毯,沁進了吹拂而過的夜風中的是那濃濃的血的異香。
“人們常用血雨腥風來形容慘劇,如此看來……似乎也不無道理啊!能生活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青年將短劍重新收入鬥篷裡,臉上的肌肉細胞都如沐春風般揚起歌聲似地微妙地顫動,仿佛在所說這主人的莫名欣喜,他口中似有若無地念念有詞嘟噥了一會兒,接著便轉身沿這來時的路徑悄然離開。
無星無月的夜晚,星月和地上的人們一樣,因為恐懼而悄悄的躲了起來,黑暗中總存在著看不見的危險,而那小小的好奇也必將換來血的代價。
黑夜……如影隨行。急促的慘叫猶如劃破蒼空的夜梟悲泣,一股濃濃的紅煙自某個不走運的士兵痙攣個不停的身體上源源冒出,穿過身體的鮮紅舌尖正貪婪吮吸著,發出陣陣滋滋的聲響。不一會兒整個肉體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隻餘下一件鐵甲滾落在空無一物的堅硬石板上,咣當作響。
……
一輪滿月升起。
明亮卻不灼人的她,似乎總能將美麗的事物擦得更光亮動人,同時又為不美的事物遮掩瑕疵。而就在這月光下,雖然半夜被人從暖融融的被窩裡叫出來,與無端的怒氣相比,當事者的齊婭拉看來更覺得意外。
“哦,偷襲斯丁諾啊!說起這個……哎!您讓我明天晚上帶兵偷襲斯丁諾!?”
在弄明白這句話後,原本還睡眼朦朧的他一下子驚醒過來,不由瞪大眼睛,發呆般的死盯著站在麵前的占星師。
“沒什麼可疑惑的。曆史的轉變與勝敗,往往都決定在一瞬之間。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在那一瞬過後才去回顧。很少人知道此刻就是產生巨大變化的那一瞬間,更少有人能夠用自己的手來定奪這一關鍵的時刻。而一位真正的占星者,卻往往能夠以過人的意誌來理解、並且把握那份未來……”
說話間,占星師一直盯著他的眼睛。那裡沒有一絲光亮,卻仿佛能讓人一下就陷進去的空洞深遂讓齊婭拉不禁心頭一陣顫栗,忍不住稍稍側開麵孔。而對於占星師的這番話,他一麵點頭,但臉上仍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我明白您的意思。即使您這麼說……可是我根本就完全不懂打仗啊!更何況……”
占星師揮手打斷他,“如我等人,即使能夠回到往昔曆史之中,也隻能是做一個旁觀者而已。如同投到河裡的石頭,雖然能夠激起一點點的波瀾,最終還是會歸於沉寂。曆史就如一條長長的絨線,從一端出發,隻有一個方向、一個尾端。之間發生的一切,都可歸結為命運。但閣下不同,在我所擁有的這雙空洞的漩渦中所能看到的那是一個足以影響命運的信者,一頭吉祥的幼獅。我族絕少泄露天機,這次就是算對閣下請我一餐的報答吧。不論你相信與否,我話至此。”
看著那身破舊的灰色鬥篷在軍營的火光外慢慢化作一條淡淡的影子,然後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齊婭拉愣了半晌,在連續閃過一串似乎隻能用滑稽來形容的微妙神情後,最終還是止不住動搖了。
“為了參透天機而自願剜去雙目的他們都能夠象這樣預見未來嗎?如果那是真的話……占星師可真是一群可怕又了不起的人呀!總之還是去問問古納德他們的意見好了。再怎麼說也是占星師的預言,不相信的話……不知道會不會被詛咒呢?不過如果真能不戰而降服守軍的話,倒也皆大歡喜。真麻煩,這世上怎麼儘是一些怎麼做也做不好的事啊!不過算了,如果能做到的話,哪怕是為了家人也好,就去努力試試看吧!”
嘴裡嘰嘰咕咕的嘟囔著毫無意義的廢話,我們的菜鳥將軍義無反顧的大步朝參謀所在的營帳走去。
……
冷眼看著那位菜鳥將軍鑽進參謀的營帳裡,原本應該早已離開的占星師從隱蔽的樹後悄然現身。
一把撤下身上的鬥篷,骨骼間突然發出一陣劈劈啪啪的輕響,整個人也似乎猛然增高了一截兒。他抬起右手,空氣噝噝作響,仿佛被扔進水裡的乾海蜇般,原本乾枯嶙峋的指掌迅速吸水膨脹,直至恢複成一個青年水潤光滑的膚色。
在他身後,仿佛從突然黑暗中分解出來的女子,宛若一道亮麗的雪光般,雅白色繡著片片鮮豔的薔薇花瓣的曳地窄袍,濃紫小袖,凍凝的黑寶石般的雙眸,整個人輕盈冷豔若冰雪精靈的化身。
清澈透明的液體盛在嬌小玲瓏的磁杯裡,女子在將倒空的瓷瓶隨手扔開後,改有雙手持杯,緩緩的把酒送到了唇邊,淡淡凝視了片刻,才把酒一飲而儘,之後,如同不勝其寒似的,從誘人的小嘴裡柔柔的吐出了一團淡淡的白霧。
“白天是黑色,夜晚反而又是白色……這麼壞的習慣,你就不能改改嗎?”占星師並沒有注目身後的女子,但他說出的話卻有若目睹。
“難道不行嗎?我為什麼要改?”
語氣是那麼的驕傲和理所當然,女子秀媚的麵龐上寫滿了不高興。
“說的也是,你為什麼要改?”摸著尖削的下巴,占星師啞然失笑。“就算我不對吧!另外……我始終有個疑問怎麼也想不通。”
“請講。”她優雅的作出邀請的姿勢。
“權力與政治……在你眼裡到底是怎麼看待的呢?你究竟又在追求些什麼?能夠如此決然的拋開所有感情……就像一把明澈如湖水般的長刀,足以映出人影的冰冷刀刃時刻都與這片黑夜裡凜冽的寒氣交相呼應,其中隱隱透出的無限殺機……即使是一直跟在你身邊的我也時常會感到不寒而栗。這所有的一切……都讓我非常感興趣。”
“原來這些……就是你對我的看法嗎?”女子看著占星師的雙眸彎成一對雅月,笑容輕柔而多情。“對我而言,所謂‘政治權力’不過是和溝渠裡的廢物一樣,總要有人處理的,如果不這樣做,就會造成整個國家的混亂。其中有些人是避都避不過的,而且相反的,趨之若騖的人也不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窩在裡麵負責處理的人身上難免也會沾上揮不去的腐臭味。至於我在追求什麼……隻不過覺得這個世界實在太無趣了,想讓它變得熱鬨些罷了。所以你和我呀……是不是因為都是這種呆子才顯得特彆珍重呢?”
“哦~~原來如此啊!”
眉宇間滿溢著化不開的笑意,占星師仿佛恍然大悟般的連連點頭。
正在此時,那同一片夜色的奧梅尼迦,一場完全稱得上是一邊倒的戰鬥也已臨近尾聲……
柔和的月光如水銀瀉地般穿過紛擾的枝葉,均勻灑在那正中站立貓頭鷹男子的身上。他仰起麵孔,承受著夜風的吹拂,沐浴在月光下的那雙奇異的眼睛,此時更像是兩個寶石,正向外散發著瀑布般的彩色光芒綠、白、紅、黑和藍。
在他對麵,殘缺的樹林被照得明亮耀眼,映紅了天壁的熊熊火光中,緩緩升騰起一片彩虹般的光華,顏色一點一點的消退,隻剩下無垢的白光。空氣中蕩起陣陣波紋,先是線條,然後一個嬌小的身影漸漸浮現其中。
“對不起,小姐。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了。”
貓頭鷹微笑發出宣言,手臂向著光華的方向揮出。悠長的亢鳴聲中,一隻通體純黑的巨鳥從天空中直瀉而下,朝光華中的身影撲去。
“咆哮吧,吹息者!裂爪!”
一個嘶啞的男聲從烈火深處響起,空氣突然變得狂暴起來,瞬間化作數百片淡青色的風刃呼嘯著朝巨鳥削去。
巨鳥一聲長鳴,兩對仿佛可以鋪天蓋地的羽翼猛然扇動,隨之卷起的狂風再吹散所有風刃也把麵前的火焰吹得一乾二淨。在一片火牆之後,那個抱著一隻手臂癱坐在地上的男人,赫然是鐵手傭兵團的團長——老鐵手戴斯。
“還要反抗嗎?可敬的伊休亞厄利先生!”貓頭鷹男子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隱藏在麵具下的麵孔大概已經眉頭緊皺了。“就憑現在的你……在人界……連一成力量都用不出來。我不想殺人,但並不代表我不能殺人。我想……你還是先弄清這一點得好。”
“主人絕不會放過你的!”